3
江軒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他猛地揮手。
“滾開！”
我被他一把推倒在地，後腦勺磕在了茶幾角上，好痛。
手裏的糖果也飛了出去，滾進了牆角，沾上了我剛才流在地上的尿漬。
髒了。
我的糖，髒了。
江立誠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副慘狀。
一言不發的兒子，和躲在沙發後面發抖的我。
他沉默地收拾了地上的狼藉，擦幹了那些屈辱的痕跡。
然後，他坐到江軒身邊，聲音疲憊。
“軒軒，你不能這樣對你媽。”
“她......她控制不住自己。”
這句話像點燃了火藥桶。
江軒猛地站起來，雙眼通紅地咆哮。
“控制不住？還要我忍到什麼時候！”
“你知道這些年我是怎麼過的嗎？從小別人就笑我是瘋子的兒子！”
“我找工作，面試到最後一輪，就因爲他們知道我媽的情況，就把我刷了！”
“現在連我唯一愛的女人也要離開我！全都是因爲她！因爲她！”
他指着我，手指因爲憤怒而劇烈顫抖。
“啪！”
一個響亮的耳光。
江立成的手在發抖，嘴唇也在發抖。
“你給我滾！”
“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那是救了你命的媽！”
江軒捂着臉，難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親。
他冷笑一聲，轉身摔門而去。
巨大的關門聲讓我嚇得尖叫起來，我拼命往桌子底下鑽，嘴裏只會不停地念叨：
“別打架......別打架......”
那一夜，我沒有睡。
我抱着布娃娃，坐在客廳的黑暗裏，等軒軒回家。
深夜，門響了。
江軒醉醺醺地回來了，滿身的酒氣。
他搖搖晃晃地走到沙發邊，一頭栽了下去。
我趕緊跑過去，想學着立誠的樣子，給他蓋上毯子。
他突然一陣幹嘔，我來不及思考，下意識地伸出雙手。
溫熱的、帶着酸臭味的嘔吐物，盡數落在了我的手心裏。
我怕弄髒了地毯，軒軒會生氣。
黏膩的感覺讓我很難受，但我忍着，用另一只袖子去給他擦嘴。
也許是我的動作驚醒了他。
江軒睜開迷蒙的眼，看到了我，看到了我髒兮兮的手。
酒意和委屈瞬間涌上了他的頭。
他突然崩潰了，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起來。
他抓住我的肩膀，用力地搖晃着我。
“媽！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不是！”
“你是大學老師啊！你是最優雅、最聰明的女人！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我被他搖得頭暈，但我看不懂他的痛苦。
我只知道我的寶寶在哭。
我傻笑着，用那只還算幹淨的袖子，笨拙地去給他擦眼淚。
“寶寶......不哭......”
我的聲音，我的笑臉，徹底擊潰了他最後一絲理智。
江軒的眼神變得空洞，他猛地推開我。
他喃喃自語：“許蔓不要我了......都是因爲你......都怪你......”
他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刀，扎進我的心裏。
“早知道救我會變成這樣，當初還不如讓你死了痛快。”
“你死了，我就解脫了。”
“爸也解脫了。”
“大家都解脫了。”
我愣住了。
我的腦子像一團漿糊，但我聽懂了。
雖然我的智商只有三歲，但“死”和“解脫”這兩個詞，我聽懂了。
原來，我死了，我的寶寶就能解脫了。
原來，我死了，我的寶寶就不會再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