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他踉蹌幾步,下意識要追上來,手臂卻先被抓住。
“言哥哥,你不是說好今天把我們的事跟家裏人說嗎?你跟着姐姐做什麼?”
“孩子呢?我要去看看他們。”
程謹言現在腦子很亂,他只有一個念頭,要親眼看見孩子。
“孩子們都好好的,你現在去懲罰還怎麼作數,是不是姐姐又說什麼,讓你心軟了。”
季心悅裝作不懂的樣子攔住程謹言,眼含淚珠,“言哥哥,你是不打算實現你的承諾了嗎?”
“我答應你的事一定會做到。”
興許是有了季心悅的話,程謹言鬆了口氣,拿起手機給程爺爺打了個電話。
電話一接通,便傳來震怒的聲音,“你的孩子今天火化,你這混賬還不趕緊滾過來!”
“爺爺,你爲什麼也要跟那女人一起騙我,我受夠了!”
程謹言有些崩潰。
他大喊道:“孩子們都好好在閣樓上,我打電話就是想跟您說,我要和梁婉雲離婚,我真正要娶的人是心悅!”
“這些年我受夠了,我不想再跟這樣的女人生活!”
“我程家沒有你這樣的畜生!”
程爺爺震怒的掛斷電話,帶着歉意的眼光看向我。
我並沒有在意。
我雙手合十,目不轉睛的盯着火化現場。
精致骨灰盒到手的那一刻,我還是忍不住的心顫。
就好像我的寶貝們還沒有離開。
他們還在親切的叫着我媽媽。
“婉雲,是我們程家的錯啊!”
程母哭喊着抱住我,淚水打溼了我的衣服。
“孩子,這些年辛苦你了。”
我喉嚨滾了滾,苦澀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我也想哭,可到了這個時候,好像什麼情緒都消失了。
程爺爺鄭重的看向我,“婉雲,只要你想,程家永遠歡迎你回來。”
“謝謝,但不需要。”
我搖着頭,溫柔的看着懷裏的骨灰盒。
寶貝們,媽媽帶你們回家了。
我將一份文件遞給程爺爺,“這個麻煩您幫我交給程謹言,從此以後,我跟他再無瓜葛。”
程爺爺看着離婚協議書上什麼都不要的我,紅了眼眶。
我沒有多說,向程爺爺和程母道別,拿着孩子們的東西上了車。
車子一路向北,駛向最偏遠的山區。
我看着倒退的風景想着,我終於要帶孩子們回家了。
我前腳剛走,程謹言後腳便趕到現場。
他瘋了似的跑進來,抓住一個工作人員質問。
“梁婉雲找你們花了多少錢?把我孩子交出來,我給你們雙倍,把這裏的道具都給我砸了!”
工作人員被嚇了一跳,“先生,人死不能復生,節哀順變。”
“閉嘴!”程謹言雙目赤紅,“我孩子沒有死,你們把他藏哪......”
啪——
程爺爺毫不客氣的給了程謹言一巴掌。
“瘋夠了沒有!”
“你害死了自己的孩子,這件事全權交由帽子叔叔處理,我們程家絕不包庇!”
“不......不是的......”
程謹言面色慘白,狼狽的跌在地上。
好一會後,他連滾帶爬的抓住成程爺爺的褲腿,“爺爺,不要拿這種事騙我,我不離婚了,你不要再把孩子藏起來了。”
他的聲線顫抖,整個人幾乎快要崩潰。
“我只是把他們帶到閣樓旁邊的那個客房讓他們反省,窗戶我都關上了,根本不可能有事。”
“謹言,孩子們好好的,這只是他們不想讓你娶我的借口。”
季心悅匆忙的趕到現場,將程謹言抱在懷裏。
“不要怕,有我在,我不會拿你的弱點開玩笑,這個世界上,我最愛你。”
“心悅......”程謹言緊緊抓住季心悅的手,“孩子......”
“你這孽障!”
程母氣得臉色發青。
她沖上來一把拉開程謹言,狠狠給了他一巴掌,“你的孩子從閣樓沒有封窗的房間掉下去摔死了!”
“如果當時你沒有跟這女人做不軌的事,開了門,你的孩子就不會死!”
一瞬間,程謹言感覺如墜冰窖,鑽心的痛從胸口蔓延開。
“這不可能!”
程謹言咆哮着,痛苦的抓着頭發,“我的孩子到底怎麼了!一定是梁婉雲,一定是......”
話還未落,一個文件便甩到他臉上。
程爺爺怒不可遏,“你好好看看,婉雲從始至終什麼都沒要,是你愧對她的好!”
程謹言不敢置信的看着離婚協議書,只感覺心口有什麼東西在裂開。
一陣天旋地轉,他倒在地上,幾乎快要喘不過氣。
季心悅順勢抱住他,“言哥哥,你的孩子已經被養廢了,就算沒了又如何,你要是喜歡孩子,我可以生,你想要幾個我就生幾個。”
這話讓程家人憤怒至極。
程爺爺更是氣得胸腔劇烈起伏,重重的敲了敲拐杖,震怒道:“只要有我在的一天,這女人就一輩子別想嫁進來。”
“不僅如此,你程謹言,從此以後,也不再是程家人!”
砰——
程謹言再也承受不住,閉着眼倒在地上。
他好像做了一個夢。
夢裏,孩子們熱情的等待他回家,圍着他叫爸爸。
“小雅,小宇,爸爸回來了。”
程謹言猛地睜開眼,入目的是白花花的天花板。
“你終於醒了,趕緊把住院費交一下。”
“也真的是,竟然沒一個人管你,就放任你倒在火化場,也不知道你怎麼得罪自家人。”
是啊,他是個罪人。
程謹言渾渾噩噩交了錢走出醫院。
第一時間便是調查真相。
助理很快找來知情的傭人。
“程先生,是我鬼迷心竅收了季小姐1萬塊,她說是您吩咐,關在客房沒效果,要把少爺小姐關進沒封窗的房間,才能給他們一個深刻的教訓。”
“我沒想到小少爺會因爲害怕翻出窗戶,更沒想到小姐爲了救小少爺,一起掉了下去。”
“我想去救下小少爺的,是季小姐不讓,是她威脅我要是被發現,我一定會吃不了兜着走。”
傭人坐在地上掩面痛哭,心裏也備受折磨。
“我沒想害他們的!”
“啊——”
程謹言猛地站起來,將周圍的東西全部推倒在地。
東西破碎的聲音不斷響起。
就像是砸在他心口一樣,痛不欲生。
他嘶吼着,不斷用手捶打着自己。
是他的錯,是他錯信了小人。
程謹言壓下痛苦,冷着臉給季心悅打了個電話。
得到的竟然是此電話是空號。
“程先生,季小姐在得知老爺子將您除名後,她就連夜離開了。”
程謹言嗤笑一聲,狼狽的跌倒在地上。
玻璃刺進他的肌膚,他也毫不在意。
就在這時,他看見了被遺落在角度的一張畫紙。
程謹言小心翼翼將那張已經褶皺的畫紙打開。
上面畫的是一副溫馨的全家福。
背後還有孩子們認真寫下的文字。
【爸爸,生日快樂,小宇要快點長大,媽媽說爸爸很累,我以後要替爸爸分擔,讓爸爸享福。】
【爸爸,小雅好想你,希望下次爸爸有時間可以跟我們一起拍一張全家福,不過最重要的還是身體,小雅只希望爸爸身體健康。】
淚水模糊了程謹言的眼眶。
他依稀記得那時候他把送給季心悅的禮物落在家裏,急匆匆回來。
兩個小家夥舉着這畫,圍在他身邊。
他不僅沒看,甚至連敷衍都懶得給,直接隨手扔掉就出了門。
一想到當時的場景,他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樣,痛到窒息。
婉雲一直在爲他着想,照顧着家裏。
是他辜負了她!
程謹言第一次感受到什麼叫後悔。
他抱着頭失聲痛哭,可有些事,再也無法改變。
兩年後,山區上一棟小洋房裏。
“梁媽媽,生日快樂。”
我被一群孩子們圍在中央。
每個人臉上都洋溢着小臉,他們真誠的祝福着我。
“謝謝寶貝們。”
我的心無比溫暖。
一個坡腳的男孩突然跑到我面前,“梁媽媽,妹妹剛剛說話了,你快來看看。”
我連忙站起來,跑到後院,小心翼翼的走到坐在秋千上的小女孩面前,握住她的手。
女孩抬起頭,還有些怕生,但卻還是看着我,認真開口,“梁......媽媽。”
我淚眼朦朧的應聲,將女孩抱住。
小雨和小玉是我收養的第一個龍鳳胎。
一開始回到大山裏,我抱着孩子們的骨灰盒始終無法釋懷。
我站在山頂上,多次想要輕生,但每當我產生這個念頭,腦海裏就會響起孩子們的聲音。
他們叫着我,要我好好活着。
我被困在痛苦的回憶中。
也就是在這時候,我撿到了小雨和小玉。
他們被遺棄在山上,我撿到的時候,他們已經被凍得快沒了知覺。
我立刻將他們帶回了家。
這才知道小雨腿腳有問題,而小玉患有抑鬱症。
我將他們收養,用心照顧。
隨着時間的推移,他們慢慢治愈着我心底的創傷。
我想,小宇和小雅在以另一種形式回到我身邊。
之後,我收養的孩子也越來越多。
我用積蓄重新改造了小洋房,現在我已經是二十個孩子的媽了。
我看着周圍的孩子,最大的已經快8歲。
早就該上小學。
雖然我每天都會教他們知識,但總歸是要上學的。
大山裏偏僻,想要上學,最近的學校距離這裏也有30公裏。
我知道這件事不能在等了。
當機立斷,我打了個電話。
在大山裏的這段時間我兩耳不聞窗外事,自然也不知道江城發生了什麼。
江城在這段時間發生了一件大事。
豪門程家繼承人程謹言被剝奪程家繼承人的資格,徹底被趕出程家。
與此同時,程謹言主動向警方自首。
隨後因故意殺害親生兒女被判2年。
程謹言向警方遞交了證據,季心悅也因爲故意殺人罪入獄。
這件事讓人唏噓。
但更讓人震驚的是程家並沒有宣布下任繼承人是誰,反而發了一個意味不明的公告。
【永遠等你回家。】
這讓人不免猜測繼承人之位早有人選,只不過那人並不打算繼承。
這件事也成爲衆人津津樂道的茶餘飯後。
對此,我一無所知,也不在意。
我找到縣裏小學的校長,跟她說明了我的情況。
校長人很好,見過我的孩子後,他更是一口答應下來,讓他們插班上學。
臨走前,校長說道。
“梁女士,你的行爲讓我感動,孩子們都被你教得很好,但縣裏的教學質量終究比不過大城市。”
“爲了孩子們的未來,我覺得你可以考慮將他們送到城裏去。”
說着,他遞給我一個文件。
“你看了就明白。”
我打開文件,竟然是一個轉讓書。
我想,如果我今天不下山,可能永遠也看不到這個文件。
程家的大部分財產全部轉到我名下。
這些年,程家以我和孩子的名字建立了多所福利院。
裏面有着程爺爺的道歉信,連程母也誠懇的因爲這些年對我做的事而懺悔。
看着他們這些年做的慈善,我很欣慰。
不過我並沒有接下這些資產。
從孩子離開的那天起,我跟程家也就沒了關系。
文件的最後,還有一個沒有署名的字跡。
但我知道,是程謹言的。
他寫的不多,光是對不起就占據了二分之一。
我沒有看。
他的道歉和懺悔對我已經沒有用了。
我沒有接受程家的好意,而是自己找到城裏的學校。
我本就是高材生,應酬是我的強項。
只用了一晚上的時間,我便解決了孩子們上學的問題。
從飯店出來。
高管向我拋來橄欖枝。
“梁女士,你的才能不該被埋沒,我們學校真誠希望你這樣的人才來進來,這才是對我們學生最大的幫助。”
我沒有猶豫,答應下來。
再次回到城裏,我已經沒有當初那種痛心。
雖然心髒還是會時不時的抽痛,但我知道,我已經在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就在一切都有條不紊進行時,教育局的人突然找了過來。
他們說,接到舉報,我入職不符合流程,而我的孩子們也沒有在這裏上學的資格。
縱使我提供了所有資料,但教育局的人依舊不依不饒。
我很快便知道,這是有人在搗鬼。
還不等我去了解,教育局的人突然一反常態,不僅賠禮道歉說弄錯了人,甚至對我和我的孩子們照顧有佳。
與教育局的人告別,我正準備離開時,一個熟悉的人影突然從面前閃過。
我眼神一瞬間沉了下去,拳頭微微握緊。
但很快,我又恢復如常,打車回家。
之後的日子,我一帆風順,甚至籌備了自己的慈善基金會,只爲了照顧更多無家可歸的孩子。
剪彩那天,程家人也到場爲我祝賀。
隨着時間的流逝,我跟程家已經沒了仇恨。
同樣,我再次看到那個隱藏在角落裏的身影,第一次沒有回避。
我知道,從我回到城裏開始,他就一直跟着我。
我遇到的任何問題,第二天都能輕鬆解決。
甚至我的車子拋錨,都能立馬碰到修車隊的人路過。
我不是沒想過甩開他,可看到他壓低帽檐,躲開的模樣,心底還是產生了異樣。
就這樣,我跟他好似達成了共識,各不相幹。
可這次,我大步走過去,打破了這個平衡。
“程謹言,不要再跟着我了。”
程謹言身形一頓,身子忍不住的發抖。
許久後,他摘下帽子。
我震驚的看着他左臉上長長的一道疤,有些無法將他和曾經那個意氣風發的男人放在一起。
明明才過去2年多,他好像老了幾十歲。
“婉雲,對不起,我沒想打擾你。”
他聲音啞到不像話。
“你......”
我的話遲遲沒有問出口。
對程謹言,我到底還是有怨言的。
“婉雲,謹言這些年一直在爲當初的事贖罪。”
程母走過來,神色痛苦,“他臉上的疤是爲了救一個要摔下山坡的小男孩,被石頭劃傷的。”
“他在監獄的時候,救了一個心髒病突發有2歲孩子的獄友,那孩子現在還時不時來看他。”
“還有......”
我聽着程謹言這些年的事跡,說沒有觸動是假的。
可他做了這些,她的孩子就能回來嗎?
想到這,我的心口還是忍不住抽痛起來。
我吐了口氣,語氣盡量平穩。
“這些與我無關,以後別再打擾我了。”
這之後,程謹言也的確沒再出現。
我又重新投入到工作中,逐漸將他遺忘。
只是這天晚上,加班回家的我,突然感覺眉心不停跳動。
經過一個無人的小道,我加快腳步。
下一刻,一個全副武裝的人突然沖了出來。
她手上拿着刀,眼神陰狠。
“梁婉雲,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季心悅,是你!”
我眉心緊擰,握住包慢慢往後退,“我跟你無冤無仇,你爲什麼要害死我的孩子,到現在還不放過我!”
“無仇?”季心悅像聽到什麼笑話一般,“如果不是你的出現,我早就是程太太。”
“你毀了我的姻緣,我就殺了你的孩子,這很公平吧。”
她的話一瞬間刺激了我的神經。
我雙目赤紅,眼底浮現怒火,“人在做天在看,你會爲你的行爲付出代價的。”
“是啊,我現在還不夠慘嗎?”
說着,她一把拉下自己的口罩,露出面無全非的臉。
我被嚇了一跳。
“你知道我這些年在監獄裏怎麼過的嗎?她們毆打我,我過得生不如死!”
“出來後我好不容易攀上那個王總,說服他把你和你養的小孩趕走,程謹言就打擊報復我。”
“我被他妻子發現,被潑了硫酸,他們甚至還想要毀了我,如果不是我跑了,你興許就再也看不到我了。”
我抿着唇,“季心悅,這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不是嗎?”
“是啊!”季心悅仰天大笑,“所以,我死也要拉你當個墊背的啊!”
話落,她舉着刀,快速向我沖我。
速度之快我根本無法逃脫。
我閉着眼抱着頭,試圖將傷害降到最低。
就在這時,一股猛力將我拉入懷裏。
預想的疼痛沒有到來。
我睜開眼,震驚的看着面前臉色慘白的程謹言。
鮮血染紅了他的衣服。
“婉雲,我終於可以去見孩子們了。”
我害怕的抱着程謹言的身體,拼命呼救。
好在程謹言發現的時候及時報了警。
帽子叔叔很快將季心悅制服,程謹言也被送去醫院。
我緊盯着手術室門口,身子抑制不住的顫抖。
程母很快趕到,抱着我無聲痛哭。
“孩子,你沒受傷就好。”
我不禁又想到孩子們送到醫院時,直接跳過了治療,送進太平間。
哪怕最恨的時候,我也沒過要程謹言償命。
心口好像有什麼東西在鬆動。
有些事,是該放下了。
好在程謹言送來及時,雖然傷及脾肺,但至少保住了性命。
而季心悅也因爲蓄意謀殺再次被關了起來。
“婉雲,你沒事就好。”
程謹言面色慘白的躺在床上,滿是對我的關心。
我看着他淡淡開口,“程謹言,好好活着吧,真的愛他們就將你的善心延續下去。”
說完這句話,我轉身離開。
半年後。
孩子們忌日當天,我來到墓地。
這半年程謹言的事跡我雖然沒有關心,但也聽說了。
他深入下鄉,建造了多所學校。
而程家的慈善也越做越大。
程老爺從中挑選了一個孩子,將他培養爲下任繼承人,要他將慈善公益延續下去。
我看着墓碑上小宇和小雅甜甜的笑容,心口劃過暖意。
“小宇,小雅,你們可以安心了。”
我將花束輕輕放下,起身離開。
這一次,我心口的大石頭終於放下。
淚水順着我的眼角滑落,飄在空中。
我揚起笑容,大步往前頭。
我的人生,還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