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是慢慢逆襲成大女主,不是一來就特別厲害』
頭,疼得像是要裂開。
蘇瑾鳶是在一陣眩暈和反胃中恢復意識的。眼皮沉重得抬不起來,耳邊卻嗡嗡響着陌生的喧鬧聲——絲竹管弦,笑語寒暄,還有瓷器輕碰的脆響,交織成一片讓她腦仁更疼的背景音。
她不是應該在從花卉展覽中心回家的車上嗎?那輛失控的貨車刺眼的燈光……
“大小姐?大小姐您醒醒,宴席快開了,夫人讓奴婢來瞧瞧您收拾妥當了沒。”
一個略顯急促的女聲在很近的地方響起,緊接着,手臂被人輕輕推了推。
蘇瑾鳶猛地睜開眼。
入目的不是醫院雪白的天花板,也不是自家車的內飾,而是古色古香的床帳頂,淡青色的細紗,繡着稀疏的蘭草。她僵硬地轉動脖頸,看到一個穿着淺綠比甲、梳着雙丫髻的丫鬟,正半是擔憂半是催促地看着她。
“我……”一開口,嗓子幹澀嘶啞,聲音也細弱得陌生。
無數不屬於她的記憶碎片,卻在這一刻洶涌地撞進腦海——蘇府、嫡長女、早逝的生母、威嚴卻淡漠的父親、總是笑容溫婉的繼母李氏、還有今日是祖母的六十壽辰……
她,蘇瑾鳶,二十二世紀的園藝愛好者,蘇氏集團的千金,竟然在車禍後,穿成了這個歷史上不存在的大周朝,一個同樣叫蘇瑾鳶的十七歲官家小姐身上。
“大小姐,您是不是又夢魘了?”丫鬟遞上一杯溫水,語氣還算恭敬,但眼神裏帶着幾分不易察覺的疏離,“快喝口水潤潤,夫人特意吩咐了,您身子弱,若是還不爽利,不去前頭也是使得的。只是……老夫人那兒,怕是會念叨。”
記憶融合帶來劇烈的抽痛,蘇瑾鳶白着臉,就着丫鬟的手勉強喝了兩口水。溫水劃過喉嚨,稍稍緩解了那火燒火燎的幹渴,但頭暈和虛弱感依舊沉沉地壓着她。屬於原主的情緒——長期的壓抑、孤獨、以及對今日壽宴隱隱的懼怕——也纏繞上來,讓她心口發悶。
“我……我沒事。”她撐着床沿想坐起來,身上繁復的衣裙卻扯得她一個趔趄。這具身體,也太弱了。
丫鬟趕緊扶住她,順勢拿過一旁掛着的銀紅色織錦褙子給她披上:“沒事就好。夫人惦記着您,說您前幾日染了風寒,今日特地讓大廚房給您燉了冰糖雪梨羹溫着,還讓人把給您新裁的衣裳首飾都送來了,囑咐您一定打扮得精神些,給老夫人賀壽,也……也免得叫旁人看了笑話咱們蘇府嫡女的氣色。”
丫鬟的話說得滴水不漏,動作也麻利,很快幫蘇瑾鳶整理好了衣裙,又將她按在梳妝台前,拿起梳子。銅鏡裏映出一張蒼白卻難掩清麗的臉龐,眉眼精致,只是眼圈下有着淡淡的青黑,嘴唇也沒什麼血色,一副久病初愈、我見猶憐的模樣。
蘇瑾鳶看着鏡中的自己,恍如隔世。穿越的震驚和混亂尚未平息,身體的不適和環境的陌生讓她大腦一片空白,只能被動地任由丫鬟擺布。梳頭,上妝,簪上一支略顯老氣的金鑲玉蝶戀花簪子,再戴上配套的耳墜。丫鬟的手法熟練,很快將她收拾得煥然一新,只是那過於濃重的胭脂和口脂,反倒襯得她臉色有些怪異。
“好了,大小姐,咱們快過去吧,前頭怕是快要開席了。”丫鬟扶起她,力道有些不容拒絕。
蘇瑾鳶被她半攙半扶地走出這間屬於“她”的閨房。穿過曲折的回廊,庭院裏張燈結彩,仆役們捧着食盒酒盞匆匆來往,見到她,紛紛低頭行禮,喚一聲“大小姐”,但那眼神多是飛快一瞥便移開,並無多少真正的敬畏。
前廳的喧鬧聲越來越近,夾雜着男客的寒暄和女眷的嬌笑。蘇瑾鳶感到一陣心悸,屬於原身的那種對人多場合的畏懼和不安再次襲來,讓她腳步都有些虛浮。
就在快要踏入燈火通明的壽宴廳堂前,一道溫婉柔和的聲音叫住了她。
“鳶兒。”
蘇瑾鳶回頭,只見一位身穿絳紫色富貴牡丹紋褙子、頭戴赤金頭面的美婦人,正帶着和煦的笑意,款款走來。她約莫三十五六歲,保養得宜,眉眼彎彎,通身上下透着主母的雍容氣度。記憶告訴她,這就是繼母李氏。
“母親。”蘇瑾鳶下意識地按照記憶裏的規矩,微微屈膝行禮。動作有些生疏,身子晃了晃。
李氏連忙快走兩步,親手扶住她,觸手冰涼,讓她幾不可查地蹙了下眉,隨即笑容更深,滿是關切:“快起來,自家人不必多禮。瞧你這孩子,臉色還是這麼差,手也涼得很。可是那風寒還未好利索?”她一邊說,一邊極其自然地用自己溫熱的手握住蘇瑾鳶的手,輕輕摩挲着,一副心疼不已的模樣。
被那雙溫熱柔軟的手握着,蘇瑾鳶僵硬的身體稍稍放鬆了些。穿越而來的惶惑無依,身體的不適,周圍環境的冰冷陌生,讓此刻這點來自“長輩”的溫暖觸碰,顯得格外有誘惑力。她腦子裏亂糟糟的,根本無暇去分析這關懷底下有幾分真心,只是本能地汲取着這點暖意,啞聲回道:“勞母親掛心,女兒……好些了。”
“那就好,那就好。”李氏目光慈愛地打量着她,伸手幫她正了正鬢邊的簪子,嘆道,“今日是你祖母的大日子,合該喜慶些。只是你病了這一場,着實清減了。等宴席散了,母親再讓廚房給你好好補補。”
正說着,一個管事模樣的媽媽過來,低聲對李氏說了句什麼。李氏點點頭,對蘇瑾鳶道:“鳶兒,你先隨丫鬟進去,給祖母磕個頭,就在你常坐的那處歇着便是,不必強撐。母親這邊還有些事要安排。”
“是,母親。”蘇瑾鳶乖順地應下。
李氏卻似又想起什麼,從身後跟着的大丫鬟手裏接過一個精巧的粉彩瓷盅,親自揭開蓋子,裏面是溫熱的、澄澈的冰糖雪梨湯,清甜的香氣飄散出來。
“差點忘了,你嗓子聽着還啞着,前頭席上難免要說話敬酒。這是母親特意讓人給你溫着的雪梨羹,最是潤肺止咳。你趁熱喝幾口,潤潤嗓子,也提提神。”李氏將瓷盅遞到蘇瑾鳶手中,眼神溫柔得能滴出水來,“可憐見的,快喝了,不然等會兒見了你父親和祖母,他們又該心疼了。”
瓷盅溫熱熨帖着冰涼的指尖。那雪梨的甜香一個勁兒往鼻子裏鑽。喉嚨確實幹癢刺痛,李氏的關懷又如此周到體貼。蘇瑾鳶混沌的腦子裏,此刻只有身體本能的渴求和對這“母親”一點點依賴的雛形。她根本沒有任何多餘的念頭去思考這盅湯的來處、時機是否妥當,更別提懷疑裏面會有什麼問題——在她前十七年作爲現代千金被保護得極好的人生經驗裏,實在缺乏對這種宅門深處笑裏藏刀的警惕。
她只是覺得,母親真好,想得真周到。
“謝謝母親。”她小聲說着,捧起瓷盅,在李氏含笑注視下,小口小口地將那溫甜爽滑的羹湯喝了下去。大半盅下肚,喉嚨果然舒服了許多,一股暖流從胃裏散開,似乎連冰涼的手腳也回暖了些。
“這才乖。”李氏滿意地笑了,接過空了的瓷盅,遞給丫鬟,又用手帕輕輕拭了拭蘇瑾鳶的嘴角,“去吧,好好給祖母賀壽。”
蘇瑾鳶點點頭,由原來的丫鬟扶着,轉身往那喧鬧的壽宴廳堂走去。最初幾步,她覺得身子似乎真的輕快了些,嗓子的幹澀也緩解了。
然而,剛踏進廳堂的門檻,被那明亮的燭火、晃眼的人影和驟然放大的喧譁聲一沖,那股剛升起的暖意猛地一滯,緊接着,一種奇異的暈眩感毫無征兆地襲來。
眼前華麗的景象開始晃動、重影,耳邊嗡嗡作響,人聲變得模糊遙遠。她腳下發軟,差點沒站穩。
“大小姐?”身邊的丫鬟立刻用力攙扶住她,聲音壓低,“您怎麼了?是不是累了?奴婢扶您去旁邊廂房歇歇腳吧?”
蘇瑾鳶想搖頭,想說不用,她想給祖母磕頭。可眼皮越來越重,視線裏李氏那雍容含笑的臉似乎在遠處晃了一下,然後一切都變得朦朧朧。她感覺自己的力氣正在飛速流失,連思考都變得遲緩艱難。
“我……有點暈……”她憑着最後一點意識呢喃。
“定是病後體虛,又站久了。”丫鬟的聲音聽起來十分體貼可靠,攙扶她的力道卻堅定而不容抗拒,“奴婢先扶您去歇歇,緩過來再出來也不遲。”
蘇瑾鳶已經無法做出有效的回應,身體大半重量都靠在了丫鬟身上,被她半扶半抱着,腳步虛浮地、悄然地,從熱鬧的壽宴邊緣,向後院廂房的方向挪去。
她最後的視線裏,是滿堂晃動的光影,和繼母李氏遙遙投來的、那一抹依舊溫婉慈和、卻仿佛深不見底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