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晚心髒猛地一縮,像是被什麼東西猝不及防地捏了一下。
她沒想到他第一句會是這個。
這種跨越五年的問候,帶着詭異的熟悉感。
沈星晚嗯了一聲,想起前些天她在他辦公室聽到他的咳嗽聲,幾乎沒過腦子就輕聲反問:“你呢?”
話一出口,她自己先怔住了,周燼川敲擊方向盤的動作也驟然停頓。
他偏過頭,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臉上,眉宇間帶着些許疑惑:“我?”
沈星晚瞬間回過神,臉頰微熱。
沈星晚,你們早就沒關系了,你以什麼身份問?
那個有資格關心他身體的人,早就不該是你了。
是你親手推開他的。
現在又來假惺惺地關心,未免太自以爲是了。
她猛地垂下眼睫,避開他的視線。
“沒……沒什麼。我的病好了,謝謝周總關心。”
周燼川看着她慌亂躲閃的樣子,眸色深了深,沒再追問,指尖點了點導航屏。
“地址。”
“不用送到家,在附近地鐵站放我下來就行。”
“地址。”
他又重復一遍。
她猶豫片刻,一個激靈,報出了一個小區名。
他輸入地址,車子平穩匯入車流。
又是一段令人難熬的沉默。
窗外的光影快速掠過沈星晚的臉,照亮她緊抿的唇線和微微顫抖的睫毛。
“酒量見長。”
他再次開口,語氣平淡,聽不出情緒。
沈星晚怔了一下,握着包帶的手指微微收緊。
他看見……她喝酒了?
“嗯,工作需要,能喝一點了。”她低聲回答。
周燼川的指尖在方向盤上極輕地敲了一下。
“什麼時候學會的。”
沈星晚的身體幾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一股強烈的酸澀猛地沖上鼻腔。
什麼時候?
就在和你分手之後。
在那些失眠的夜晚,在那些需要酒精麻痹自己才能不去想你的日子裏,一點點學會的。
“分……工作之後,應酬需要,慢慢就學會了。”她扯了扯嘴角,幾乎是帶着笑說。
他沒有被她帶偏,繼續追問:“什麼工作,必須讓你喝酒?”
她指尖掐進掌心,強迫自己冷靜。
“以前不懂事,把理想當飯吃。現在明白了,有些場合,一杯酒能解決的事情,比說一百句客套話都有用。做項目,對接客戶,難免的。”
周燼川沒有立刻回答,緩緩將車停在了紅燈前。
車內的燈光昏暗,勾勒出他優越的側臉輪廓,也將他眼神裏那抹復雜難辨的情緒放大。
片刻,他轉過頭看向她,一字一句,清晰而緩慢:
“我以爲,沈小姐這些年,會始終如一。”
沈星晚愣了一瞬,回憶如同潮水,不受控制地涌上心頭。
大學時,她滴酒不沾,偶爾幾度的果酒就會臉紅耳熱,她就會被他圈在懷裏,帶着寵溺的笑意低聲說:“我家星星真不適合喝酒,以後有我在,誰也不能灌你。”
鼻尖猛的一酸,她用力抿住嘴唇,將那股突如其來的淚意逼了回去,淡聲道:
“嗯,人總是要成長的。”
周燼川喉結輕微滾動了一下,將心頭翻涌的情緒壓了下去,握着方向盤的手驟然收緊,手背上青筋隱現。
五年。
真的足夠長。
足夠改變很多事情,比如學會喝酒,比如學會獨立。
比如……徹底將一個人從生命裏剝離。
他沒有再說話,不知不覺中將車速提升了些許,窗外的景物飛速倒退。
而她也偏頭看向窗外,飛速倒退的霓虹燈在她眼中拉成長長的光帶,模糊一片。
熟悉的城市,因爲身邊坐着的人,變得陌生而又令人心慌。
車內徹底陷入沉默。
“在前面路口停就好。”
眼看快要到小區,沈星晚趕緊開口。
周燼川像是沒聽見,車速未減,徑直駛入了小區入口。
“周總,我在這裏下就行……”
“幾棟?”
他打斷她,聲音不容置疑。
沈星晚咬了下唇,知道拗不過他,只得低聲道:“……8棟。”
車子最終平穩地停在了8棟樓下。
沈星晚幾乎是立刻去解安全帶,語氣匆忙:“謝謝周總,再見。”
她推開車門,一只腳剛踏出去,身後傳來他低沉的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艱澀:
“星星。”
這個只屬於他的稱呼,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沈星晚記憶的閘門。
那些被刻意封存,只屬於她和周燼川的過往,洶涌地沖擊着她的心髒。
沈星晚身體僵住,放在車門上的手微微顫抖,卻沒有回頭。
周燼川看着她單薄而緊繃的背影,夜色勾勒出她清晰的輪廓。
他有很多話想問,想問她這五年過得好不好,想問她爲什麼裝作素不相識,想問她……是不是真的已經把過去那段感情,連同他這個人,都徹底放下了。
可最終,千言萬語在喉間翻滾掙扎,只化作一句幹澀的舊習慣叮囑:
“你的病剛好,別碰冷水,注意休息。”
以前,她每次感冒,他都會這樣叮囑。
沈星晚鼻尖一酸,差點沒忍住奪眶而出的淚水。
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用盡全身力氣維持着聲音的平穩:
“知道了,謝謝。”
說完,她逃也似的下了車,頭也不回地快步走向單元門。
周燼川沒有立刻離開。
他坐在車裏,目光沉沉地追隨着她的身影,車內似乎還殘留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氣,和他車裏的雪鬆味交織在一起,熟悉又陌生。
就在他準備發動車子離開時,視線卻猛地定格。
一個穿着舒適居家服、手裏拎着一袋東西的年輕男人面帶笑容,迎面走近她。
“星晚?你怎麼這麼晚過來了?”
林浩語氣帶着朋友間的隨意。
他目光順勢掃過那輛價值不菲的豪車和駕駛座上氣場迫人的男人,微微愣了一下。
沈星晚身體微微一僵,迅速調整表情,勉強笑了笑:
“哦,我……我過來看看青韻,她晚上喝多了。”
她報地址時,出於復雜的心虛,報的是好友許青韻的住址。
“可不是嘛,還在樓上發酒瘋呢,我下來給她買點牛奶醒醒酒。”
林浩晃了晃手裏的袋子,語氣無奈又帶着點寵溺。
“嗯,我上去看看她。”沈星晚低聲道,只想快點結束對話。
林浩點點頭,又好奇地看了一眼那輛車,才轉身和沈星晚一起走進了樓道。
車內,周燼川透過深色的車窗玻璃,將這一幕盡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