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當!”
看到葉冬推門而入,林淑手中的酒杯脫手墜落,砸在玻璃茶幾上。
杯中的酒液潑濺開來,在彩燈下泛着詭異的光。
她像被電擊般猛地站起,動作太急,帶翻了身後盛放水果的盤子。
切好的紅色西瓜塊滾落一地,在暗紅的地毯上,暈開一片片深色溼痕,觸目驚心。
“如雪——!”她失聲尖叫,聲音變了調。
音樂太響。
蘇如雪完全沒聽見,她似乎正跳到興頭上。
一只手搭着男模的肩膀,身體前傾,嘴唇離對方汗溼的鎖骨只有寸許距離。
林淑踉蹌着沖過去,高跟鞋踩在潑了酒液的地毯上打滑。
她不管不顧,一把死死抓住蘇如雪的手臂,用力往後拽。
“幹什麼呀!”蘇如雪不耐煩地甩手,力道不小。
她轉過頭,臉上帶着未散的迷醉笑意,眼神因爲酒精而渙散。
“正嗨着呢!別掃興!”
“葉冬來了!”林淑幾乎是撲到她耳邊。
用嘶啞的、帶着哭腔和驚恐的聲音喊出這句話。
蘇如雪扭動的身體停頓了半拍。
隨即,她臉上漾開一個笑容。
那是葉冬從未見過的笑容。
充滿了輕蔑與不屑,嘴角誇張地上揚。
露出整齊的牙齒,在變幻的燈光下顯得有些森然。
“葉冬那個大傻子,”她的聲音拔高,竟然壓過了喧囂的音樂,清晰地傳開。
“現在肯定還在家裏乖乖布置婚房呢,怎麼可能跑到這種地方來?”
她說着,一把推開礙事的林淑。
身體反而更往男模身上靠了靠,手臂如水蛇般環了過去。
男模似乎察覺到了氣氛的詭異,身體有些僵硬,下意識想後退半步。
但蘇如雪貼得太緊,手掌已經滑到了他的腰側。
“就算他真的來了,那又如何?”
她揚起臉,變幻的燈光正好打在她泛着不正常紅暈的顴骨上,
眼神裏滿是醉意熏染下的肆無忌憚。
“他那個舔狗,還能怎麼樣?哄兩句不就沒事了?明天婚禮照常,他還能翻天不成?”
她話音落下的瞬間,包廂裏震耳欲聾的舞曲恰好播完。
音樂切換到下一首的間隙,有那麼一兩秒的絕對安靜。
於是,那句“舔狗,哄兩句不就沒事了”,清清楚楚。
一字不落地,砸進了這片短暫的死寂裏,也砸進了門口那個男人的耳中。
沙發上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轉了過來。
驚訝、尷尬、愕然,還有一絲掩藏不住的、看好戲的興奮,在他們臉上交替閃過。
林淑的臉徹底失去了血色,慘白如紙。
她看向門口的方向,嘴唇哆嗦着,想說什麼。
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只剩下一片絕望的冰涼。
葉冬動了。
他邁開腳步,一步步朝着包廂中央走去。
腳步踏在厚地毯上,悄無聲息。
但整個包廂的空氣,卻隨着他的逼近。
驟然變得沉重、凝滯,仿佛暴風雨來臨前,壓得人喘不過氣。
蘇如雪終於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了這令人窒息的低氣壓。
她慢悠悠地,帶着幾分醉意的不情願,轉過身。
目光,猝不及防地,撞進了葉冬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裏。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定格。
她臉上迷醉的笑容像潮水般急速褪去。
先是凝固成一片茫然的空白,似乎無法理解眼前出現的幻象。
緊接着,不敢置信的驚愕浮現,眼睛瞪得滾圓。
最後,所有情緒轟然倒塌,只剩下了無處遁形的、冰水澆頭般的慌亂。
酒精帶來的熱度瞬間蒸發,她激靈靈打了個寒顫,嘴唇微張。
卻發不出完整的聲音,像一條被驟然扔上岸的魚。
“老……老公?”她哆嗦着。
下意識吐出了這個本該在明天婚禮後才正式啓用的稱呼,聲音幹澀得嚇人。
面對蘇如雪那聲幹澀的“老公”,葉冬像是沒聽見。
他徑直走到堆滿狼藉的玻璃茶幾前,停下。
目光冰冷地掃過那些東倒西歪的酒瓶、滾落的水果、散亂的骰盅。
最後,像兩枚釘子,牢牢釘回蘇如雪那張寫滿慌亂的臉上。
“繼續跳。”葉冬開口。
聲音不高,甚至沒什麼波瀾,卻讓包廂裏殘餘的一絲喧囂徹底死寂。
蘇如雪整個人僵在原地,血液都好像凍住了。
她手忙腳亂地把滑落的纖細肩帶扯回肩膀上,手指控制不住地發抖,嘴唇翕動着:
“你……你怎麼來了?不是……你聽我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剛喝多了,說的都是胡話……”
“我問你,”葉冬打斷她,每個字都清晰得像冰珠落地,“這身衣服,什麼時候買的?”
蘇如雪下意識低頭看向自己身上那件性感得刺眼的黑裙,仿佛被火星燙到。
慌亂地後退了一小步,高跟鞋踩在潑灑的酒液上。
“就……就前兩天,和淑淑一起逛街買的……她說,說婚前派對穿……”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眼神飄忽,不敢與他對視。
“和誰跳的舞?”葉冬繼續問,視線轉向那個已經縮到角落、正倉促往身上套T恤的男模。
“他……他就是朋友叫來助興的……活躍氣氛……”
蘇如雪語無倫次,試圖抓住一根稻草。
“你知道的,婚前單身派對嘛……大家都這樣玩的……鬧着玩的……”
“大家都這樣。”葉冬緩緩重復了一遍這四個字,點了點頭,臉上卻沒有任何表示理解的表情。
忽然,他笑了。
肩膀開始輕微地顫抖,笑聲低啞,在寂靜的包廂裏顯得格外突兀和詭異。
“兩年半。”他止住笑,聲音冷了下去。
“牽個手你都能臉紅半天。
我想吻你,你說最美的要留到新婚之夜。
我信了,我以爲我找到了這世上最幹淨的女孩。”
他抬起手臂,手指劃過包廂裏迷亂的燈光、狼藉的酒瓶、那些表情各異的看客,最後定格在蘇如雪身上。
“結果你呢?在我爲你準備的婚房裏傻乎乎布置的時候,你在這兒,穿着我從來沒見過的衣服,貼着個不認識的男人,跳這種舞。”
他頓了頓,喉結滾動了一下,吐出最後那兩個字,“還叫我……舔狗。”
最後兩個字,他咬得極重,像從牙縫裏碾磨出來的。
蘇如雪的眼淚瞬間決堤,大顆大顆滾落,沖花了精心描畫的眼妝。
“我錯了!葉冬我真的知道錯了!我就是喝昏頭了,我糊塗,我犯賤!”
她哭喊着,不顧一切地撲上來,想要抓住葉冬的手,像往常撒嬌認錯時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