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東大學,第二食堂二樓。
相比於一樓大鍋飯的嘈雜與汗味,二樓的小炒區環境清幽許多。這裏價格稍貴,通常只有家境優渥的學生或者情侶才會光顧。
靠窗的位置,夕陽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斑駁光影。
鍾小艾坐在光影裏。她今天沒穿那件稍顯正式的連衣裙,換了一件米白色的V領針織衫,下身是一條過膝的蘇格蘭格紋長裙。針織衫的面料柔軟貼身,完美勾勒出她上半身優越的曲線。雖然還是學生時代的保守打扮,但那種含苞待待放的青澀感,反而比成熟的豐韻更具殺傷力。
領口處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膚,鎖骨精致如玉,深陷的窩仿佛能盛住此刻的夕陽。幾縷碎發垂落在臉頰旁,隨着她低頭喝湯的動作輕輕晃動,發梢若有若無地掃過她修長的脖頸,泛起一陣讓人喉嚨發幹的癢意。
顧言坐在她對面,吃相斯文,脊背挺直。即便盤子裏是最便宜的青椒土豆絲,他也吃出了一種在國宴上享用珍饈的優雅感。
“所以你覺得,程序的正義雖然重要,但在目前的基層生態裏,往往會淪爲強者欺凌弱者的工具?”
鍾小艾放下了手中的湯勺,那雙漂亮的眸子緊緊盯着顧言。她的身體微微前傾,針織衫的領口隨之低垂,那一抹晃眼的雪白在桌沿上方若隱若現,散發着驚心動魄的弧度。
她並未察覺到這個姿勢的曖昧,全部注意力都被顧言剛才那番關於“權力尋租”的論述吸引。
顧言放下筷子,視線禮貌地在對方臉上停留,沒有絲毫下移,盡管眼角的餘光早已將那抹春色盡收眼底。
“權力有真空期,但欲望沒有。”
顧言拿起餐巾紙,輕輕擦了擦嘴角,語氣平淡卻透着股看透世事的滄桑:“對於像祁同偉那樣毫無根基的人來說,法律是他唯一的盾牌。但這面盾牌太沉了,有時候舉起來,會砸斷自己的腳。”
鍾小艾心頭一震。
她從小生活在父輩搭建的象牙塔裏,聽到的都是宏大敘事,看到的都是規則之內的博弈。像顧言這種直接撕開血淋淋現實的視角,對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顧言,你真的很特別。”
鍾小艾看着眼前這個男人,眼神裏多了一絲從未有過的柔色。她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幫顧言把面前的水杯推得更近些。
手指觸碰的瞬間。
她的指尖微涼,細膩如蔥白;顧言的手指修長溫熱。
兩人的皮膚輕輕擦過。
像是一道細微的電流竄過,鍾小艾的手指顫了一下,卻沒有立刻收回。那股溫熱的觸感順着指尖蔓延,讓她心跳莫名快了一拍。她臉頰微紅,貝齒輕咬着下唇,眼神有些慌亂地遊移,卻又忍不住想多看顧言兩眼。
這種棋逢對手的智力快感,混合着那張俊朗臉龐帶來的視覺沖擊,正在快速瓦解她作爲高幹子女的心理防線。
就在氣氛逐漸升溫,空氣中開始彌漫着一股甜膩曖昧氣息的時候。
“喲,這不是小艾嗎?這麼巧?”
一個突兀且令人掃興的聲音打破了這份旖旎。
顧言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寒光,隨即迅速隱去,換上了一副略帶僵硬和閃躲的表情。
侯亮平端着一個滿滿當當的不鏽鋼餐盤,臉上掛着那副招牌式的爽朗笑容,也不管人家歡不歡迎,一屁股坐在了顧言旁邊的空位上。
餐盤砸在桌子上,發出“哐”的一聲響。
鍾小艾原本有些迷離的眼神瞬間清醒,隨即眉頭緊緊鎖了起來。她看着不請自來的侯亮平,眼裏的厭惡毫不掩飾。
“侯亮平,這裏有人坐了。”鍾小艾冷冷地說道。
“嗨,這不是沒人嘛。”侯亮平像是沒聽懂她的逐客令,厚着臉皮拿起筷子,眼神在顧言和鍾小艾之間來回打量,最後定格在鍾小艾那張精致絕倫的臉上。
看到鍾小艾今天這身溫婉又不失性感的打扮,侯亮平眼裏的嫉妒火苗蹭蹭往上冒。他追了這麼久,鍾小艾從來沒在他面前穿得這麼“女人”過。
“聊什麼呢這麼投入?我在那邊看了半天了。”侯亮平皮笑肉不笑地說道,轉頭看向顧言,眼神裏帶着明顯的挑釁,“顧大才子,下午課上的風頭還沒出夠?跑到這兒來給小艾上私教課了?”
顧言沒有接話。
他身體微微向後縮了一下,肩膀有些緊繃,像是遇到了什麼可怕的事物。他低垂着眼簾,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用力,指節泛白,整個人散發出一種想要逃離卻又不敢動的怯懦感。
這副模樣,活脫脫像個被惡霸欺負慣了的老實人。
鍾小艾敏銳地捕捉到了顧言的反應。
在她的印象裏,顧言是那個在講台上舌戰群儒、自信從容的智者。可現在,面對侯亮平,他爲什麼會表現出這種……畏懼?
難道侯亮平私下裏欺負過他?
一股無名的怒火從鍾小艾心底躥了起來。女人的保護欲一旦被激發,往往比男人更不講道理。
“侯亮平,你有事說事,沒事別打擾別人吃飯。”鍾小艾的聲音冷了好幾度,那雙美眸裏仿佛結了一層霜。
侯亮平愣了一下。他沒想到鍾小艾會這麼不給面子。
“我就是來關心關心同學嘛。”侯亮平尷尬地笑了笑,試圖找回場子,“再說了,我也想進步啊。下午顧言那番話雖然偏激,但也有點道理。咱們作爲一個宿舍的兄弟,交流交流感情怎麼了?”
說着,他伸出手,想要重重地拍一下顧言的肩膀,以示“親熱”。
顧言像是受驚的兔子,猛地側身躲開了這一掌,杯子裏的水灑出來幾滴,落在桌面上。
“抱歉……我吃飽了。”
顧言站起身,聲音低啞,甚至帶着一絲顫抖。他不敢看侯亮平,只是匆匆對着鍾小艾點了點頭:“鍾同學,謝謝你的款待,我……我先走了。”
那種卑微、隱忍、不想惹麻煩的態度,被顧言演繹得淋漓盡致。
“站住!”
鍾小艾還沒開口,侯亮平先急了。顧言這一走,豈不是顯得他在欺負人?這讓他在女神面前怎麼立足?
“顧言,你什麼意思?我是老虎嗎?見我就跑?”侯亮平放下筷子,語氣有些沖。
顧言停下腳步,背對着侯亮平,肩膀微微垮塌。
過了兩秒,他才慢慢轉過身,臉上帶着一種近乎懇求的苦笑。
“亮平,你是學生會主席,又是梁老師身邊的紅人,我怎麼敢對你有意見。”
顧言深吸一口氣,目光在鍾小艾臉上掃過,欲言又止,最後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似的,低聲說道:“只是……我也想進步,但我不想像同偉那樣進步。我們的觀念確實沖突太大,還是……保持距離比較好。”
“同偉?”
鍾小艾敏銳地抓住了關鍵詞。
她站起身,那條格紋長裙隨着動作輕輕擺動,裙擺下露出半截小腿,白皙細膩,腳踝纖細得讓人想握在手裏把玩。
她走到顧言身邊,一陣淡淡的茉莉花香撲入顧言鼻腔。
“顧言,你把話說清楚。祁同偉怎麼了?侯亮平對他做什麼了?”
鍾小艾的語氣不容置疑,那是長期身居高位家庭養成的威嚴。
侯亮平臉色一變,心裏咯噔一下:“小艾,你別聽他瞎說!同偉那是個人感情問題……”
“讓他說!”鍾小艾厲聲打斷,眼神犀利如刀。
顧言看了一眼臉色漲紅的侯亮平,又看了看一臉正氣的鍾小艾,眼神閃爍,似乎在權衡利弊。
最後,他嘆了口氣,聲音裏充滿了無奈和同情。
“其實也沒什麼。就是昨天在宿舍,亮平一直在給同偉做思想工作。”
顧言頓了頓,用一種盡量客觀但字字誅心的語調說道:“亮平勸同偉,說梁老師雖然比他大十歲,雖然流過產,但人家背景深厚,父親是政法委書記。只要同偉肯低頭,肯入贅,這輩子的前途就穩了。”
“顧言!你放屁!”侯亮平猛地拍案而起,餐盤裏的湯汁濺得到處都是。
他慌了。徹底慌了。
這種話在男生宿舍私下說那是“傳授經驗”,但在鍾小艾這種把“原則”掛在嘴邊的大小姐面前說,那就是人品敗壞,是拉皮條!
“我沒說嗎?”
顧言抬起頭,這一刻,他眼裏的怯懦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悲憫和失望。
“你說同偉是爲了可憐的自尊心才拒絕梁老師。你說不想當梁家的狗就別想在漢東立足。亮平,這些話,難道不是你親口說的?”
“我……我那是爲了同偉好!我是讓他認清現實!”侯亮平急得額頭冒汗,轉頭看向鍾小艾,“小艾,你聽我解釋,現實就是很殘酷的,我也是爲了同學的前途……”
“夠了。”
鍾小艾冷冷地吐出兩個字。
她看着侯亮平,就像在看一堆不可回收的垃圾。那張原本英俊的臉,此刻在她眼裏充滿了油膩和猥瑣。
利用權勢逼迫寒門子弟出賣肉體和尊嚴,換取前程?
這就是所謂的“才子”?這就是平時滿口仁義道德的侯亮平?
惡心。
生理性的反胃。
鍾小艾深吸一口氣,胸口劇烈起伏,針織衫被撐起一個驚人的弧度,隨着她的呼吸顫動,散發着強烈的視覺沖擊力,但此刻無人敢去欣賞。
“侯亮平,我以前只覺得你有些清高,沒想到你骨子裏這麼媚俗。”
鍾小艾的聲音不大,卻像一記耳光抽在侯亮平臉上。
“權色交易,仗勢欺人,這就是你所謂的現實?既然你覺得梁老師那麼好,梁家的資源那麼重要,你自己怎麼不去娶?”
這一句靈魂發問,和昨天顧言在宿舍裏說的一模一樣。
顧言站在一旁,微微低着頭,嘴角在陰影裏勾起一抹極淺的弧度。
完美閉環。
侯亮平張口結舌,臉色慘白,嘴唇哆嗦着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周圍幾桌吃飯的學生都投來了詫異和鄙夷的目光,竊竊私語聲像是蒼蠅一樣在他耳邊嗡嗡作響。
“顧言,我們走。”
鍾小艾再也不想看侯亮平一眼。
她轉過身,極爲自然地伸出手,抓住了顧言的手腕。
她的手掌柔軟滑膩,帶着微微的潮溼,緊緊扣住顧言的手腕,指甲輕輕陷入他的皮膚,傳遞着一種堅定的力量。
“這裏空氣太差,我請你去校外吃。”
鍾小艾拉着顧言,頭也不回地向樓梯口走去。
顧言“被動”地跟着她,經過侯亮平身邊時,腳步微微一頓。
他側過頭,用只有侯亮平能看到的角度,露出了一個笑容。
那笑容裏沒有了剛才的卑微和老實,只有赤裸裸的嘲諷和森冷的寒意。
像是在看一條斷脊之犬。
“你……”
侯亮平握着筷子的手劇烈顫抖,“咔嚓”一聲,那雙竹筷竟被他硬生生折斷了。
他死死盯着兩人離去的背影。
那個平日裏高不可攀的鍾小艾,此刻正緊緊拉着顧言的手,兩人的身影在夕陽下被拉得很長,顯得那麼親密,那麼刺眼。
甚至,他還看到鍾小艾側過頭,對着顧言露出了一抹溫柔安撫的笑容,那是他做夢都想得到的表情。
“顧言!!!”
侯亮平在心裏發出野獸般的嘶吼,指甲深深嵌進了肉裏。
那是他看中的女人!那是他規劃好的通天梯!
竟然被顧言這個只會裝可憐的“斯文敗類”截胡了!
食堂外,晚風習習。
鍾小艾依然拉着顧言的手腕,似乎忘記了鬆開。兩人走在梧桐大道上,路燈將他們的影子交疊在一起。
顧言感受着手腕上那只柔荑傳來的溫度,目光落在鍾小艾隨着步伐輕輕擺動的裙擺上,那裏,白皙的小腿在夜色中泛着象牙般的光澤,誘人采擷。
這碗軟飯,已經到了嘴邊。
只不過,吃法得講究。
“剛才……謝謝你。”顧言輕聲說道,不動聲色地反手,指尖輕輕劃過鍾小艾的手背,將兩人的姿勢從“被拉”變成了“十指輕扣”。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