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像被打翻的墨水瓶,迅速染黑了漢東大學的上空。
悶熱的空氣沉甸甸地壓在頭頂,連一絲風都沒有,路旁的梧桐樹葉耷拉着,仿佛也在等待一場宣泄。
顧言鬆開了鍾小艾的手。
掌心的溫熱觸感驟然消失,鍾小艾心裏空了一下,下意識地蜷縮起手指,餘光瞥向身旁的男人。
路燈昏黃,將兩人的影子拉得極長,交錯在水泥路面上。
“快下雨了。”
顧言抬頭看天,側臉線條在半明半暗的光影裏顯得格外堅毅,卻又透着一股說不出的落寞。
“嗯。”
鍾小艾應了一聲,腳步放慢。
她不想這麼快結束這段路程。
剛才在食堂那一幕,顧言那種隱忍的姿態,像一根刺扎在她心裏,拔不出來,反而越陷越深。
“轟隆——”
雷聲滾過雲層,炸響在耳邊。
豆大的雨點沒有任何預兆,噼裏啪啦地砸了下來,瞬間在地面上激起一片塵土味。
“跑!”
顧言低喝一聲,極其自然地再次抓住了鍾小艾的手腕。
這次沒有猶豫,也沒有試探。
力度很大,掌心滾燙,帶着不容抗拒的霸道。
鍾小艾被帶着向前奔跑,高跟鞋踩在積水的路面上,濺起朵朵水花。
雨勢凶猛,像是要將整個世界淹沒。
兩人沖進了老圖書館旁的一處廢棄涼亭。
空間狹小,四面透風,只有頭頂那片殘破的瓦檐能勉強遮擋暴雨。
顧言鬆開手,後退半步,卻因爲亭子太小,後背幾乎貼到了柱子上。
“溼了嗎?”
他問,聲音有些沙啞,混雜在嘈雜的雨聲中,聽起來格外磁性。
鍾小艾喘着氣,胸口劇烈起伏。
那件米白色的V領針織衫被雨水打溼了大半,布料吸了水,變得有些透明,緊緊貼在她身上。
原本寬鬆的款式,此刻勾勒出她驚心動魄的上身曲線。
飽滿的弧度隨着呼吸起伏,每一次顫動都像是要沖破布料的束縛。
領口深處,一抹雪白的肌膚若隱若現,掛着幾顆晶瑩的水珠,順着那深陷的溝壑緩緩滑落,最終消失在衣襟深處。
蘇格蘭格紋長裙也溼了裙角,貼在修長的小腿上,透出裏面肌膚的肉色。
這副模樣,既狼狽,又透着一股要命的誘惑。
顧言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兩秒,眼神深處有什麼東西在翻涌,但面上卻不動聲色。
他迅速脫下身上的T恤外套。
布料摩擦過皮膚,露出他精壯的上身,肌肉線條流暢緊實,帶着少年特有的蓬勃熱力。
“披上。”
外套帶着他的體溫,兜頭蓋在了鍾小艾身上,遮住了那片令人遐想的春光。
鍾小艾愣住了。
鼻尖縈繞着一股淡淡的煙草味,混合着雨水的潮氣和顧言身上那種幹淨凜冽的氣息。
這種雄性荷爾蒙的包圍感,讓她雙腿有些發軟。
“你……”
鍾小艾抓緊了身上的外套,看着赤着上身的顧言。
雨水順着他的發梢滴落,滑過高挺的鼻梁,流經鎖骨,最後沒入褲腰。
這一刻的顧言,野性難馴。
“我皮糙肉厚,淋點雨沒事。”
顧言靠在滿是青苔的石柱上,從口袋裏摸出一盒被壓扁的紅塔山,抽出一根,叼在嘴裏,卻發現打火機溼了,怎麼也打不着。
“咔噠、咔噠。”
火石摩擦的聲音在雨夜裏顯得有些徒勞。
顧言自嘲地笑了一下,將煙拿下來,夾在指間,任由雨水將其打溼。
“就像這煙一樣。”
他看着雨幕,聲音低沉,像是在說給鍾小艾聽,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有些東西,本來就不屬於這個環境。強行點燃,也只是浪費力氣。”
鍾小艾的心猛地揪緊。
她聽懂了。
顧言不是在說煙,是在說他自己。
“這就是你剛才在食堂,對侯亮平退讓的原因?”
鍾小艾上前一步,逼近顧言。
兩人之間的距離縮短到不足十厘米,呼吸可聞。
“退讓?”
顧言轉過頭,看着面前這張精致得挑不出瑕疵的臉。
雨水打溼了鍾小艾的劉海,幾縷發絲貼在臉頰上,襯得她皮膚白得發光,那雙眼睛裏燃燒着一團火。
“鍾同學,那叫認命。”
顧言嘴角勾起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
“祁同偉是全系第一,爲了分配,差點給梁璐跪下。我顧言雖然自負有點才華,但也沒狂妄到覺得自己能對抗規則。”
“我家裏幾代貧農,供我出來不容易。我不想還沒畢業,就被那個圈子碾死。”
說到這裏,顧言頓了頓,垂下眼簾,遮住了眼底精光。
“剛才和你聊得很開心,真的。但我清楚,我們不是一路人。”
“你是天上的雲,我是地裏的泥。”
“這雨一停,你回你的象牙塔,我回我的泥沼地。或許畢業後……我會回老家種地吧,至少那裏沒有那麼多彎彎繞繞。”
這幾句話,七分真,三分假。
配上那副落寞到極致的神情,簡直是對鍾小艾這種擁有“救世主情結”的大小姐的一記絕殺。
“我不許!”
鍾小艾的聲音尖銳起來,甚至有些破音。
她無法接受這樣一個才華橫溢、思想深邃的男人,要在現實面前低頭,去種地?
這是對她價值觀的侮辱!
“顧言,你看着我!”
鍾小艾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顧言的手臂。
指甲陷入肌肉,她能感受到顧言手臂那一瞬間的僵硬和緊繃。
“只要有才華,就不該被埋沒!漢東的天雖然黑,但還沒黑透!”
“那個侯亮平算什麼?梁家又算什麼?”
鍾小艾胸口劇烈起伏,那件被雨水打溼的針織衫緊緊裹着兩團飽滿,隨着情緒的激動,那種視覺沖擊力簡直要讓人窒息。
她仰着頭,目光灼灼,帶着一股與生俱來的傲氣和底氣。
“我說你行,你就行!”
顧言看着她,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
雨水順着他的臉頰滑落,滴在鍾小艾抓着他手臂的手背上。
“小艾……”
這一聲稱呼的改變,讓鍾小艾渾身一顫。
“我不想別人說,我是靠女人上位的小白臉。我的自尊,不允許我這麼做。”
顧言還在推拉。
這是一場心理博弈,必須把對方的最後一道防線徹底擊碎,讓她主動把這碗飯端到自己嘴邊,還得求着自己吃下去。
“自尊?”
鍾小艾紅了眼眶。
她鬆開手,突然上前一步,雙手環住顧言赤裸的腰身,整個人撞進了那個堅硬火熱的懷抱。
顧言渾身一僵。
兩團溫軟緊緊貼在他赤裸的胸膛上。
溼透的針織衫根本起不到任何阻隔作用,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驚人的彈性和那顆劇烈跳動的心髒。
那種觸感,細膩,滑膩,帶着少女特有的馨香,混着雨水的味道,直沖天靈蓋。
“我都這麼做了,你還要什麼自尊?”
鍾小艾把臉埋在顧言的胸口,聲音悶悶的,帶着一絲哭腔和決絕。
“我幫你,不是因爲可憐你,是因爲我看好你!”
“顧言,別推開我……求你。”
最後這兩個字,擊穿了顧言的所有僞裝。
高傲的大小姐,此刻卑微得像一粒塵埃。
這就是權謀思維的最高境界——攻心。
顧言緩緩抬起手。
他的手掌寬大,帶着薄繭,輕輕落在鍾小艾溼漉漉的背上。
隔着那層薄薄的溼布料,掌心的熱度源源不斷地傳遞過去,每一次撫摸,都讓懷裏的女人顫栗一下。
“傻瓜。”
顧言嘆了口氣,手臂猛地收緊,將鍾小艾狠狠揉進自己懷裏。
兩具滾燙的軀體在冰冷的雨夜裏緊密貼合,嚴絲合縫。
鍾小艾發出一聲滿足的嚶嚀,雙手抱得更緊了,恨不得把自己揉進顧言的骨血裏。
雨,越下越大。
像是要掩蓋這世間所有的算計和欲望。
顧言下巴抵在鍾小艾的頭頂,眼神越過她的肩膀,看向亭子外的黑暗深處。
那裏,一棵大樹下。
一個身影正孤零零地站在雨中。
侯亮平。
他沒打傘,渾身溼透,西裝像鹹菜一樣貼在身上,頭發凌亂地糊在臉上。
雨水模糊了他的視線,但他依然死死盯着亭子裏的兩個人。
那兩具交纏在一起的身體,像是兩把利劍,狠狠插進他的眼球,攪碎了他的心髒。
他看見了顧言看過來的眼神。
沒有挑釁,沒有得意。
只有一種高高在上的淡漠,像是在看路邊的一條落水狗。
那種眼神,比直接的羞辱更讓人崩潰。
顧言嘴角微微上揚,勾起一抹森冷的弧度。
他收回目光,低下頭,嘴唇貼在鍾小艾冰涼的耳廓上,舌尖若有若無地掃過那敏感的耳垂。
懷裏的人兒敏感地縮了縮脖子,呼吸更加急促,雙手在他後背抓出一道紅痕。
顧言輕聲耳語,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卻透着掌控一切的篤定:
“既然你這麼說……”
“那以後,我的命,歸你。”
鍾小艾猛地抬頭,眼眶紅紅的,踮起腳尖,主動將自己那兩片溫軟紅潤的唇瓣,送到了顧言嘴邊。
顧言沒有拒絕。
雨幕如簾,隔絕了世界。
也將那個站在雨中發抖的“小醜”,徹底隔絕在了他們的世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