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陸青崖的車停在樓下時,我正趴在馬桶邊,把剛吞下去的藥連同胃酸一起吐出來。
身體的排異反應激烈得像是要殺死自己。
他敲門的聲音很穩,三聲,不多不少。
我撐着牆壁去開門,腿軟得差點跪倒。
陸青崖伸手扶住我,掌心幹燥溫熱。
“能走嗎?”
他的目光落在我毫無血色的臉上,眉頭微皺。
“能。”
我借着他的力氣站穩,去拉行李箱。
輪子卡在門檻處,我用力一拽,眼前驟然發黑。
失去意識前最後一秒,感覺到一雙手穩穩接住了我。
醒來是在車上。
身上蓋着男人的西裝外套,有淡淡的煙草味和幹淨的皂香。
“醒了?”
陸青崖的聲音從駕駛座傳來。
“你在發燒。”
我摸了摸額頭,一片滾燙。
“抱歉......麻煩你了。”
他沒接話,只是遞過來一瓶擰開的水和一張紙巾。
“擦擦嘴角。”
我這才發現,自己嘴邊還有幹涸的嘔吐物痕跡。
狼狽得無以復加。
車子停在紅燈前,陸青崖側過頭看我。
“去醫院,還是去我家?”
我攥緊外套的邊緣,布料下,手腕的傷口隱隱作痛。
“你家。”我聲音很低,“醫院......不想去。”
他看了我幾秒,沒再追問,只是調轉了方向。
陸青崖的家出乎意料的簡潔,甚至有些冷清。
灰白基調,幾乎沒有裝飾,只有整面牆的書櫃和角落裏一架蒙塵的鋼琴。
“客房在二樓,東西是幹淨的。”
他把我的行李箱放在門口。
“浴室有新的毛巾,需要什麼自己拿。”
我點點頭,卻站在原地沒動。
“陸先生,”我抬頭看他,“你爲什麼要幫我?”
我們不過是在幾次商業酒會上見過,點頭之交。
他偶爾看我的眼神帶着憐憫,但我一直以爲那是錯覺。
陸青崖靠在門框上,暖黃的廊燈在他身後鋪開。
“三年前,顧承舟婚禮前夜,我在酒吧見過許薇。”
他頓了頓。
“她當時在跟朋友打賭,說顧承舟娶的那個替身,最多三年就會被她弄走。”
“朋友問怎麼弄,她笑着說:‘贗品嗎,等到時候我一回來,哪還有她的位置。’”
我呼吸一滯。
陸青崖的目光落在我纏着紗布的手腕上。
“我那時覺得,你應該知道真相。”
“但現在看來,不知道或許更幸福。”
他離開後,我在空蕩的客房裏坐了許久。
然後走進浴室,拆開了手腕上的紗布。
傷口不深,但蜿蜒醜陋,橫亙在皮膚上。
我打開水龍頭,看着水流沖淡血跡。
忽然想起結婚第一年,我做飯切到手,顧承舟緊張地給我包扎,捧着我的手說:
“以後別進廚房了,我心疼。”
後來我才知道,許薇最討厭油煙味。
所以他也心疼我不該進廚房。
我對着鏡子,慢慢撩起睡衣下擺。
腰側、大腿內側,那些他從未仔細看過的地方,布滿深深淺淺的淤青和舊疤。
有抑鬱症最嚴重時,我用煙頭燙的。
有失眠到崩潰時,我用指甲摳的。
還有無數個他睡在我身邊、夢裏卻喊着薇薇的夜晚,我咬住手臂留下的齒痕。
這具身體,早已是廢墟。
我忽然很想笑。
顧承舟,你在她身邊的時候,大概從沒想過。
這裏早就只剩下一地撿不起來的碎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