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準備回府的關清姝獨自行走在深宮中,思考着自己爲何能重生。
或許,真是關家祖母送給她的這只鐲子護佑了她。
玉鐲上這道前世未曾有過的裂痕,便就是它發揮了作用吧。
猶記得祖母送給她時,她還只是個被寺廟收容的孤女。
那日,祖母來寺廟求願,自己使了些手段,才得以被祖母看上帶回關府。
祖母說,這鐲子亦是一位萍水相逢的恩人在廟裏贈予她的,如今,她覺得與關清姝有緣,便傳承恩人的志願,將鐲子同樣贈予關清姝。
玉鐲確實很漂亮,祖母也對她很好。
只是關家其他人…
兀的,一陣不堪入耳的聲音隱隱傳來,打斷了關清姝的思緒,引得她不禁循聲望去。
貌似…是在假山後面?
前世的自己差不多也是在此處聽到過一些響動。
但那時的她,身心剛受到俱創,只想快點逃離這座可怕的皇宮,無暇顧及旁的。
而這次…
她轉了轉靈動的眼珠。
見四下無人,便鬼使神差地尋了過去。
雖然,撞破別人的這種事情確實不太好…
可她真的挺好奇,究竟是誰敢在如此光天化日下,皇城庭院當中,幹這等偷丨歡之事?
況且現下宮中還來了不少赴宴的賓客,就在不遠處的殿內。
稍有不慎就會被人發現。
這寂寞是得有多難耐呀…?
大冬天的,不冷嘛?
隨着她的愈發靠近,那逐漸清晰的放縱也愈發令她臉頰滾燙,渾身直冒雞皮疙瘩:
“…阿柔,我猛還是他猛?”
“阿和!當然是我的阿和更厲害!他都入土半截的人了,你還要跟他比?”
“…那阿柔,我不在,他有沒有碰過你?”
“…自打有了你,我何時還讓他碰過我?哼~你回來,我都只能是最後一個見你的…”
“但你是第一個知道我要回來的人呀,阿柔,我最愛的人只有你…”
“我也是…阿和,我真的好愛你…”
“……”
有點耳熟的聲音,但關清姝一時對不上是誰。
她悄悄趴在石峰邊,小心翼翼地探出腦袋來。
眼前的一幕讓她震驚得瞳孔驟縮,原本湊熱鬧的閒情刹那擰作一團,慌亂如麻。
居然是…
二皇子和…
皇後娘娘…!!?
她捂住嘴,拼了命地想不動聲色地消化這一炸裂訊息,立刻馬上離開。
畢竟,若是叫這二人發覺她的存在,她定是會被直接滅口的。
可這比能重生還要令她感到三觀碾碎的秘聞,以及再聯系到前世的種種…
她有些邁不開步子,更無法冷靜下來。
怔在原地,動彈不得。
難怪…
難怪她總感覺皇後娘娘和二皇子走得近許多;
難怪每每二皇子都會對沈知宴露出那樣奇怪的挑釁表情;
難怪二皇子第一次見到她時,只同沈知宴說了句“你找女人的眼光還得跟你皇兄學學呢”後,沈知宴會失控到在深夜殺了那麼多人…
猶記得那晚,她嚇得只敢躲得遠遠的,還鄙夷地誤以爲是沈知宴嫉妒二皇子什麼都比自己強,所以才惱羞成怒。
甚至很長一段時間都這麼以爲着,在心裏默默唾棄着。
憶至此處,心尖陡然竄上種像被什麼東西狠狠揪了把的酸楚。
疼得她雙腿發軟。
原來,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樣…
她…她怎麼能這麼過分地揣測他…?
他們,又憑什麼要這麼對他?
越站在他的角度去看,她便越是難過。
自己同父異母的兄長和…親生母親…
他到底…都承受着什麼?
到底…還有多少事情是她從不曾知曉的?
對…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
她倍感痛苦地搖着腦袋,不自覺地往後退着。
猛地!
她撞進了某個挺拔的胸膛。
對方高大的身軀足以將她整個攏入。
低沉的男音於她頭頂響起:“好看麼?”
濃鬱的雪鬆香自身後席卷着她的整片領域。
沈知宴稍稍湊近,歪頭。
深黑瞳孔從側邊靜靜盯着少女純淨無比的微紅眼眸,一點點地收緊。
…他怎麼來了!?
這抹不同於他方才在地牢時明顯暴怒的冷冽森寒,讓關清姝不由自主地感到背脊發麻,毛骨悚然。
以前,她最是厭惡與懼怕沈知宴這陰惻溼冷的眼神。
因爲他每露出一回這樣的眼神,便要有無辜的人爲他流血、慘死。
加之她的成見,她認定了他就是對更優秀的哥哥氣急敗壞、就是個瘋子。
於是,她毫無愧疚地利用着他的病,幫溫霜畫鏟除異己,成了那個人人得而誅之的禍國妖妃。
卻從不關心其中誘因,從未給過他一絲信任…
但現在,她不會再忽視了。
即使恐懼依舊;
即使知道憑他的性格,無論她這次作何解釋,他都不會再輕易放過撞破秘密的她。
既然怎樣都無法避免,她何不大膽地去做她認爲正確的事?
她可以的。
她可以克服的。
關清姝,他不是那個殺人成癮的惡魔。
他只是個本就身處地獄,還要義無反顧來救她這個騙子的笨蛋。
她咬了咬唇,強壓下那生理性的顫栗,轉過身,抬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就像那時,一柄柄利箭將他貫穿,他都還要遮住她的眼睛,去與被萬兵簇擁的溫霜畫做最後的、不可能的纏鬥。
明知結果,卻仍不忍讓她目睹。
其實直到此刻,她都沒弄懂,他怎能爲她做到那種地步?
不過,都不重要了。
欠他的這一命,今生,她一定會盡全力,還給他的…
失去視覺的世界,其餘感官本該放大。
不遠處的歡愉聲並未消失,但被遮住雙眼的沈知宴,看不見,也聽不見了。
這一瞬,萬籟俱寂。
唯有少女綿軟掌心的微熱與她發間的清甜。
奇怪的是,他又能聽到她的聲音。
她輕柔着低聲回道:“…不好看,不要看。”
不受控的情緒亦不受控地斷了節。
他頓了片刻後,緩緩俯下身。
高挺的鼻梁幾乎快要與她碰上。
溫潤的呼吸拂過她面頰。
似是隔着她的手也想要探尋出她的眸子裏到底藏有何種目的。
無人知曉滯住的那須臾間他在想什麼。
連他自己都不明白。
但他唯一能確定的是——
沒有人的刻意接近不帶着功利。
包括他。
更包括她。
沈知宴猛地捏住這只纖細的手腕,將它扯開。
嬌小的少女便一個踉蹌地差點跌進他懷裏,卻又被他一推,抵至背後那冷硬的假山石塊。
危險的氣息鋪天蓋地地壓來,逼得關清姝甚至有些喘不過氣。
抓住她腕間的手越發地用力,感覺能被對方輕鬆折斷。
昏暗的陰影將她包裹,晦澀的視線似要將她穿透。
身後是能令她尷尬到耳根通紅的層層激蕩,身前則是讓她瀕臨窒息的威懾審問。
“想讓孤送你,引孤來,就是爲了帶孤看這個?”
居高臨下的語氣裏,容不得半點謊言。
她也不知爲何的,竟能在此情此景,有了與他對視的勇氣。
宛若桃花般明媚的眼瞳,未摻一絲雜質地直直望着他,委屈搖頭:
“我沒有…不是噠!”
“我只是路過,聽見好像有動靜,就、過來看了一下…”
“然後……”
“而且、而且…殿下您不是都說不能送我了嘛?”
默默在心裏說句不該說的,這瘋批怎麼總是這麼心口不一呀…
“我、我不知道您會…”
沒等她說完,他便冷笑了聲,明顯的不信。
清啞的音色,伴着一旁那非禮勿聽的起伏,傳至她耳朵裏時,莫名還多了一縷欲…?
叫她幾近失聰:
“這麼喜歡好奇的話,你也可以體驗一下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