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刃相接,尖叫四起。曾經威嚴的定安侯府一夕之間橫屍遍地血染四壁。唯餘府中剛滿十八歲的小公子在衷仆的拼死護佑下逃出生天。
……
綴着紅綢的喜轎跟着長長的迎親隊伍氣派又張揚的從街市穿過。街邊駐足觀望的百姓皆投去好奇又豔羨的目光。
“嘿,聽說新娘子是兵部尚書董大人的千金?”
“都說這董大人爲官清正廉潔,怎地閨女出閣如此鋪張?”
“倒不是董大人張揚,你也不看看這董小姐嫁的是誰,那可是邊境富商之家,皇上親自賜婚的,排面自然是不能小了。”
幾個婦女邊伸頭探腦的觀望這聲勢浩大的送親場面,邊議論着人盡皆知的八卦,沒注意到身後一個少年眼裏探究的神色。
這少年僅着一件中衣,看着像慌不擇路從家中連夜跑出來的。
他頭發凌亂,胳膊和前胸後背均有深深的血痕,臉上也掛了彩,整個人十分狼狽。
他隱在圍觀百姓中,惶恐的左顧右盼。不期然對上了遠處幾個身着黑衣持刀之人銳利的目光。
面色一凜,他迅速轉身,一看,後方巷口處也正有一隊同樣裝束的人向自己逼近。
眼看着退無可退就要淪爲甕中之鱉,前面的婦女忽然大嗓門的嚷了一句:
“哎呦,你們看那幾口大箱子,得用駿馬拉着,想必裝的不是珠寶銀器也定是上等的綾羅綢緞吧。”
少年順着這婦女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果然,在迎親隊伍最後有駿馬分別拉着的五只大箱子,每只都足以裝得進一個人。
目光一閃,少年計上心頭。
他側身狠狠撞了那婦女一下,趁她回頭破口大罵與周圍人起爭執的瞬間快速的幾個錯身躲閃,消失在了人群中。
待那兩夥黑衣人聚攏後,卻發現奉命追捕之人已然不見了蹤影,只有那迎親隊伍漸漸遠去。
……
客棧的房間內,一身紅衣卻面色愁苦的姑娘正焦急的在房間內走來走去。
不一會,木窗處傳來了幾聲輕而急的敲擊聲。
姑娘眼睛一亮,急忙走過去將窗子打開,一張黝黑卻俊朗的臉露了出來。
這黑小子有些費力的從窗口翻進來,情真意切的拉住紅衣姑娘的手。
“禾兒,跟我走吧,再晚就來不及了,等迎親隊到了拓州,花轎進了萬府就真的回不了頭了。”
“不,不行。”
紅衣姑娘連連搖頭:“我若就這麼走了父親怎麼辦?這是聖上賜婚,萬家定不會善罷甘休,我不能因一己私欲陷父親於不義呀。”
黑小子急了:“那你就忍心讓我難過?還是,比起我這種沒錢沒勢的仆役,你其實更想嫁到萬家去?”
他臉色陰沉下來,陰陽怪氣的自嘲道:“呵,也是,嫁進萬家當了少奶奶,便可以衣食無憂後半生榮華富貴,跟着我又算什麼呢?我只是個受人驅使的下人罷了,如何與那萬家少爺相比,罷了!”
他苦笑道:“終究是我自不量力自以爲是了。”
說着便甩開了姑娘的手,幾步走到窗口就要翻身跳下。下一刻卻被人急急的從背後緊緊抱住了腰。
姑娘的聲音哽咽中帶着惱怒從背後傳來:
“你怎麼能說這種話,你我從小一起長大,我是什麼品性你還不了解麼?我豈是那種貪圖富貴之人。什麼仆役什麼小姐,如果可以選擇我寧願生在尋常百姓家,那樣我就可以無所顧忌的跟你在一起。”
“禾兒。”
被叫宋念的男子回過頭,反手將女子摟入懷中,悔恨又痛苦道:
“對不起,我是氣極了,我只是……唉,你知道當我聽說你要嫁到拓州的時候我有多心痛麼,我遠遠的看着你坐進轎子,而我只能推着馬車跟在後面,我有多不甘麼?我只是不想失去你呀。”
“我知道!”
姑娘眼含熱淚的緊緊攬着男子的腰,兩人相擁的影子投在牆面上,像一幅定格的木偶戲。
沉浸在悲傷情緒中的他們並沒發現屋角的一只紅木箱子正被掀開一條縫,一雙狹長的眼睛正饒有興致的欣賞着這一幕。
兩個人就這麼相依相偎低聲軟語了好一會,直到夕陽西下,萬府負責接親的人來敲門提醒用晚膳,兩人才終於分開。
宋念的情緒已經平穩了許多,雖然看着紅衣姑娘時還是帶着不甘和愁苦,可說出來的話卻動聽多了:
“禾兒,我不想你爲難,知道你心中有我便已足夠,我只想告訴你……”
他像是下了莫大的決心般,極其艱難的說:
“我想讓你知道,無論你在哪我都會陪着你,不管怎麼樣,我都會永遠在你身邊。”
門又被敲了一遍,宋念終是放開了姑娘的手,退到了窗口,如來時一般,笨拙的翻了出去。
紅衣姑娘則是迅速將眼淚擦幹,急忙整理好裝束,確認沒有不妥之後開門走了出去。
待到屋內空無一人時,那藏在木箱內的偷窺者可算露出了真面目。
他有一雙狹長的眼尾上挑的狐狸眼,高挺的鼻梁下是兩片翹而紅的唇,白皙的皮膚將他襯得如漢白玉一般的秀美無暇,如果不是他臉上和身上的傷顯露出他的狼狽,那麼基本可以一眼判斷出這是位出身名門的貴公子。
這貴公子正是日前爲躲避追殺藏進送親隊伍中的定安侯府小公子——“唐然”。
按說這唐然本該小心翼翼才是,可此時他卻大咧咧的在這間被富商家迎親路過,包下專門爲新娘子準備的上房裏面踱起步來。
他拿起桌上的一個蘋果毫不客氣的咬了一大口。之後走到那仍敞着的窗口處,看着那鬼鬼祟祟遁逃而去的男子背影,笑出了聲。
將蘋果轉了個個又咬了一大口,他臉上露出一抹算計的表情,眼裏冒出的精光仿佛在說:“瞧瞧,我可是握住了一個了不得的籌碼喲。”
晚些時候,吃完了飯的董嘉禾回到房間正打算沐浴更衣,耳邊卻突然閃過了一個人影。她一個不察被這人掐住了脖子。
“別動。”一把好聽的清爽少年音。
董嘉禾也不甘示弱,用了十足的力氣,抬手一擋身子一退,再快速出掌,與這人纏鬥在一起。
她發現此人身姿輕盈靈動是個十足的練家子。但十招過後卻明顯的力不從心,腳步變的遲緩起來。
她觀察出這人早已掛彩,若不是負傷,自己還真不是他的對手。
瞅準時機,董嘉禾向着這人露出傷口的左肩猛地擊了一掌,正中要害。
這人悶哼一聲,連退幾步撞到了桌角。
茶具隨着翻倒的桌子掉在了地上,摔出清脆的響聲。
“呵,不愧是兵部尚書董英的女兒,虎父無犬女啊!”唐然按着傷口站定。
董嘉禾警惕的盯着他,她可沒打算跟他囉嗦,張嘴就要呼叫,卻被面前人急急的攔住。
“你大可叫人來,那你和你那情郎的事情可就保密不了了。”
董嘉禾臉色驟變:“你,你說什麼?”
少年的嘴角彎起一抹得意的笑:
“我剛才呀,可是看了一出好戲,你說這要是被萬家知道娶進門的新媳婦早就跟仆役私通,他們會如何?這可是御賜的親事,要是鬧大了,整個董家都得跟着遭殃吧?”
他以那種諷刺的眼神看着她,近乎期待她慌亂的表情。
她也的確很慌:“你胡說什麼,我跟宋念是清清白白的。”
“清白?”
唐然的笑更肆無忌憚了:
“嘖嘖,我可是清楚的看見你們抱在一起的,那個深情款款那個依依不舍呀。”
董嘉禾臉色刷白一片,甚至發起抖來,開口的時候舌頭都打了結:
“你,你究竟想怎麼樣?”
“好說。”唐然眉頭舒展,笑道:“只想請董姑娘你幫個忙而已。”
門外傳來一老者關切的聲音:“少夫人,我聽到你房間裏的動靜,沒事吧?”
屋內的董嘉禾瞪着唐然,語氣盡量自然的回道:“沒事,我不小心打碎了杯子而已。”
唐然挑起一邊眉毛,輕輕的感激地沖她點了點頭。
第二天,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繼續啓程趕路,只是新娘子的身邊多了一個突兀的高個子丫鬟,引得衆人矚目。
“這人以前怎麼未曾見過?”
負責迎親的萬府管家問道。
“父親安排給我的陪嫁丫頭少說也有十幾個吧,難道管家都認識?”
董嘉禾瞥了一眼低眉斂目的唐然。
他身板很瘦穿上女裝倒也過得去,本來就唇紅齒白的長相化了女裝倒也清秀。只是他的身高卻終究還是太突出了。
“此前她一直跟在車隊後面,我看她身手不錯,今日才調到我跟前來的。”
董嘉禾收回目光擺出一副不容置疑的姿態。管家雖還有疑惑卻是不敢再提,遂吆喝着隊列重新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