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是世上僅存的出馬仙,生來極陰命格,能請狐黃白柳灰五大仙查因果、破邪咒、續陽壽。
上一世,侯府世子中了邪祟,太醫院束手無策。
老太君帶着整整一箱金葉子登門,跪在我門外整整一夜,只求我出山一趟。
我心軟,破了規矩出手,搭上三年陽壽,硬是把顧祁從閻王手裏拉了回來。
他痊愈後繼承侯府,風光無限。
對我更是百般示好,日日登門。
我以爲他是感恩,動了真心。
直到我即將臨盆時,卻被他下令縫死下體,
更是讓人對我的肚子拳打腳踢。
直到孩子不再動彈,他才滿意地吩咐:“扔出去,別髒了顧家的宅子。”
“一個會招狐請鬼的邪門女人,也敢妄想入我侯府?”
“嬌嬌苦學醫術十年,原本靠這次救我能順利入門,都是被你壞了好事。”
“她得不到的,你也別想有!”
“你不是請得來仙家嗎?來啊,讓你的仙救你啊!”
我與腹中孩子,一屍兩命,死得不明不白。
再睜眼,回到老太君登門那日。
我望着她,輕輕搖頭。
“什麼仙啊鬼啊的都是騙人的,老太太還是去找太醫吧!”
1.
我坐在院中,望着門外跪了一夜的老太君。
她鬢發皆白,脊背佝僂,手裏還攥着顧祁的貼身玉牌。
“我那兒媳早年難產死了,兒子一輩子都沒再娶,就留下了祁兒這一個獨苗。”
“可前些日子,我那兒子也戰死沙場。如今,祁兒若再有個好歹,顧家可就要絕後了。”
她聲音顫抖,卻一字一句,苦苦哀求。
我捏着指尖的血玉觀音,神色未動。
上一世,我正是被她這句“一門忠烈、爲國盡忠”所動,又憐她白發人送黑發人的苦,才破了出馬規矩,搭上三年陽壽,強行續命。
而顧祁醒來之後,親自登門請安。
之後更是雨天送傘,雪夜送爐,大家都誇他知恩圖報。
我那時竟以爲,他繼承了父輩的深情。
沒想到我臨盆之日,他卻下令縫死我下體,又命人對我腹部拳腳相加,直到腹中孩子不動彈。我心口一陣刺痛,猛地從回憶中抽身而出。
我望着老太君,輕輕搖頭。
“什麼仙啊鬼啊的都是騙人的,老太太還是去找太醫吧!”
老太君一怔,還欲再勸。
這時門外小丫鬟匆匆跑來,氣喘籲籲地喊:“老太君,世子醒了!人已經能睜眼說話了,快回去看看吧!”
我身形一震。
醒了?
上一世若不是我請狐仙續命,他命格被邪祟鎖死,三日內必死。
這世上,能破那邪祟的,唯我一人。
現在,他又怎麼可能憑空醒來?
我心中疑惑未消,卻在那一瞬,感覺身後供台上的五仙像微微震動,銅鈴未動,卻叮鈴作響。
似乎在默默召喚我去看看。
我眯了眯眼,嘴角勾起一抹淺笑:“老太君若不嫌棄,我送您回去。”
候府門前,顧祁站在門口,臉色雖蒼白,卻五官清俊,神情溫潤。
我腳步微頓。
看起來確實恢復了,可我目光一轉,落在他頭頂。
一團灰黑死氣。
我眼神一冷。
果然,他體內的邪祟根本沒除幹淨,只是被死死壓住了。
三日之後就會反噬,到時候不是簡單死去,而是魂飛魄散、七竅流血、死狀慘不忍睹。
“寧沁雪,你還敢來?”
顧祁直直抬手指着我,眼底滿是嫌惡與怒氣。
說完直接對老太君喊:“祖母,她這種邪門玩意,怎麼能進我們侯府大門!”
我站在原地,沒說話。
這輩子我們第一次見面,他卻張口就喊出我的名字。
看來他也重生了。
老太君眉頭一皺剛想說什麼,顧祁卻打斷她的話,扶出一個女孩。
“祖母,這才是救了我的恩人,陸嬌嬌。”
“她自幼習醫,爲救我不眠不休。如今我能站在這裏,全是嬌嬌之功。”
“我會娶她,以後她就是顧家的主母。”
老太君微怔,看向陸嬌嬌,神色復雜。
那女孩穿着一身幹幹淨淨的淺粉長裙,看起來乖巧又柔弱。
她微微低頭開口:“我本不願張揚救人之事,祁哥哥也只是擔心老太君被騙。”
我冷冷地看着她,心裏卻狠狠一震。
上一世,我從未見過這個陸嬌嬌。
可我死前,顧祁說過一句話:
“嬌嬌她得不到的,你也別想有。”
原來是她。
我盯着她看,越看越覺得不對勁。
悄然打開仙眼,往他們身上一掃。
顧祁和陸嬌嬌之間,竟纏着一道黑紅色的因果。
2.
顧祁的眼神像淬了毒,冷冷瞪着我。
我冷笑一聲,懶得搭理,剛要轉身離開,陸嬌嬌卻突然開口。
“寧姑娘,是因爲我先救了世子,你沒機會賺那筆謝禮,所以心裏不痛快嗎?”
她笑得一臉體貼,眼神卻藏着挑釁。
“要不,我私下給你些銀子,免得你白跑一趟?”
我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顧祁就冷聲補了一刀:“你不就是爲了錢才來的?現在沒撈着好處,就裝清高?”
他一招手,身後的兩個小廝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把我圍住。
我一眼認出,
就是他們。
上一世,是這兩人按住我手腳,我才會毫無反抗之力。
然後,他們把我和孩子裹進破布袋,扔進亂葬崗。
那天雨下得很大,血水和泥混在一起,我死不瞑目。
這輩子再看見他們,我的指節都在發顫。
我正要動手,陸嬌嬌笑着伸出手攔住了顧祁,柔聲勸道:
“祁哥哥,別沖動,畢竟她在外面招搖撞騙有點信徒,動起手來,對侯府名聲不好。”
“她要是真有本事,就該證明給大家看。”
說着,她轉頭看向我,“你不是自稱出馬仙嗎?既然這樣,我給你機會證明自己。”
“我救了世子,現在你也來救一個。”
“救得了,就算你真的有本事。可要是救不了,就請你自個兒離開京城,別再出來招搖撞騙。”
我看着她,語氣淡淡:“我們第一次見面,你就這麼針對我?”
陸嬌嬌一臉正氣:“因爲我看不得騙子繼續害人。”
“你不會是怕了吧?”
她聲音剛落,周圍圍着看熱鬧的街坊就起了哄。
“說得對!真本事就別怕試!”
“不是說什麼狐仙附體、能請仙查因果?來一個給我們長長見識!”
顧祁順勢發難,嘴角帶着惡意:“嬌嬌醫術是太醫都佩服的,豈是你這種野路子能比?”
他眼神一冷:“來人,潑醒她。”
一桶狗血譁啦潑下,我整個人溼透,紅色腥味滲進鼻腔。
“據說這法子能除妖,你若不是妖,也不怕吧?”
我渾身顫着,咬着牙抬起頭。
那一刻,我感到背後靈台微動,五大仙像被激怒,狐黃白柳灰氣息翻涌。
我眼神一沉,冷聲開口:
“行,比就比。”
陸嬌嬌挑眉,讓人抬上來一個裹着破布的乞丐。
人群一陣騷動。
“這不是前兩天被水沖來的那個乞丐嗎?”
“聽說都沒人敢碰,醫館的人都看過了,說已經等死了。”
“真的活不了,現在讓她救這個?也太狠了吧?”
陸嬌嬌一副無辜模樣:“我剛救醒世子,她要是真有本事,也該有點能耐吧?”
“如果你救不了,就說明你一直在騙人。”
她微微一笑,溫柔卻充滿惡意:
“從今以後,不許你再以‘仙上’之名出現在京中。否則,到時候你受的,可不止是狗血這麼簡單。”
我看着那癱在地上的乞丐,目光沉了下來。
只見那人渾身是血,衣服黏着泥和膿,看不清臉。
身上爬着幾只蛆,氣若遊絲,幾乎沒了呼吸。
3.
我屏息凝神,五指翻動,唇間默念口訣,仙家之氣順着我脊背而上,一寸寸貫入指尖。
銅鈴微響,黃符飛動,空氣中卷起一陣莫名的風。
乞丐原本死氣沉沉的身體微微動了動,我正要加印封鎖他體內惡血,忽然一股灼燒感逆涌而來。
“噗!”
我一口鮮血噴了出來,胸一瞬間氣息全亂。
還沒站穩,周圍已經傳來一片譏笑聲。
“喲,還裝吐血?”
“說了是騙子,她還真以爲自己能起死回生?”
“剛才那一盆狗血倒是潑得對,妖人果然見不得陽氣!”
陸嬌嬌掩唇輕笑。
顧祁冷着臉:“把這個妖人給我趕出城去!”
小廝走上前來,其他人朝我扔來了臭雞蛋、爛菜葉,我滿臉是髒污,站都站不穩。
我咬緊牙,正要說話,眼角忽然一掃,乞丐身上似有一道微不可察的金光一閃而逝。
我心頭一震,伸手擦去嘴邊的血,抬頭盯住顧祁和陸嬌嬌,冷冷開口:
“給我一個房間。”
“我再試一次。”
陸嬌嬌立刻皺眉:“你已經失敗了,現在又想耍什麼花樣?”
我懶得理她,盯着顧祁,淡聲說:“放心,要是我救不活他,你想怎麼處置我都可以。”
“但如果救活了,顧祁,你就上書,請辭世子之位,永不繼承侯府。”
這話一出,衆人譁然。
顧祁臉色瞬間變了:“你瘋了!”
陸嬌嬌倒是不急,輕輕拉了拉他袖子,小聲勸道:“她只是想唬你,她哪有本事救?到時候還不是我們說了算?”
“這賭約劃算,你信我。”
顧祁咬牙,最終冷聲道:“行。”
我跟着仆人進了偏廳,房門一關,四下寂靜。
乞丐躺在床上,我站在他面前,手指微顫。
事到如今,只有這一個辦法了。
我深吸一口氣,緩緩解開外衣,躺在他身邊。
我天生極陰命格,身體本身就是一道最古老的引魂法器。
凡人靠術,我靠命。
我將自己的溫度與生機一點點引導入他身體中,血脈相連,魂氣共振。
就在此刻,一道溫熱的氣流沿着我掌心倒灌而來,
是龍氣。
我頓時明白了,剛才爲什麼失敗,
這人並非普通乞丐,天生有龍氣護體,一般法術根本靠不近。
陸嬌嬌,看來你是故意設下這局。
但是你不知道,我之所以能請五大仙、能破禁續命,是因爲我極陰體質,是唯一能引龍氣入魂的器引之體。
我正凝神加力,門外卻猛地一腳踹開。
“砰!”
顧祁和陸嬌嬌破門而入,看清屋內一幕後,臉色瞬間扭曲。
“寧沁雪!”
“你居然光着身子抱一個乞丐?你真是......不要臉!”
陸嬌嬌緊跟着尖叫:“她果然是個狐媚子,裝什麼仙人,她根本就是在媚術勾引男人!”
顧祁大怒:“來人,打死這個賤人!”
我剛想掙脫,一群人已經沖進來,有人拽着我頭發,有人拉我皮肉,撕扯得我渾身劇痛。
我咬緊牙,不肯鬆手,死死護住那人的心口。
就在即將被拉開的時候,一枚金色令牌扔在地上。
“誰敢動我救命恩人?”
衆人一愣,扭頭看去。
顧祁指着那令牌,不敢置信地退了半步:
“九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