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安將食盒裏的點心小心翼翼地取出,擺在御案旁的小幾上。
奶酥卷金黃酥鬆,荷花酥形似綻放,色澤誘人,配着那壺沁着水珠的桂花烏梅飲,看着便讓人食指大動。
容恒拿起一塊奶酥卷,動作優雅。
他正要送入唇邊,卻敏銳地感覺到一道專注的視線落在自己手上。
他抬眸,正好捕捉到沈知意那雙清澈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手裏的點心,那眼神裏混合着期待、好奇,還有一絲她自己都沒意識到的緊張。
容恒動作一頓,將點心稍稍拿開些,挑眉看她,語帶戲謔:“怎麼?愛妃是也想吃,還是……舍不得給朕吃了?”
沈知意猛地回神,意識到自己看得太專注了,臉頰微熱,連忙擺手:“沒有沒有!臣妾是……是想看看陛下喜不喜歡這個味道。”
她小聲補充,“臣妾小廚房的王嬤嬤,做點心最拿手了。”
容恒看着她那副急於解釋、帶着點小驕傲又有點忐忑的模樣,心底那片柔軟的地方又被輕輕觸了一下。
他唇角彎起,沒有立刻品嚐,而是看着她說:“不管朕喜不喜歡,這都是愛妃的心意,不是嗎?”
他的聲音低沉而溫和,“心意,是不該被浪費的。”心意最要緊的,這世界上有太多虛假,但心不會騙人。
沈知意微微一怔,抬頭望進他深邃的眼眸裏。
她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
在她想象中,皇帝收到的東西太多了,稀世珍寶都未必放在心上,何況區區幾樣點心?
可他此刻的神情和話語,卻帶着一種認真的尊重。
她心裏不由得劃過一道暖流,下意識地脫口而出:“那……陛下覺得,臣妾是真心,還是假意呢?”
容恒聞言,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像投入石子的湖面,漾開層層漣漪。
他身體微微前傾,靠近了她一些,帶着龍涎香的清冽氣息若有若無地縈繞過來,聲音壓得低低的,充滿了磁性:“當然是真心。”
他故意停頓了一下,看着她微微睜大的眼睛,才慢條斯理地接上,“你想偷懶的真心,可是明明白白寫在臉上了,朕想裝作看不見都難。”
鎮國大將軍那性子養不出滿心算計的女兒,也沒有那個滿心算計的人會有那樣一雙明亮的眼睛。
“陛下!” 沈知意被他這話逗得又是羞赧又是想笑,那點緊張感瞬間飛到了九霄雲外,忍不住嬌嗔地喚了一聲,嘴角卻抑制不住地向上揚起,露出頰邊淺淺的梨渦。
看着她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小貓,容恒只覺得心情前所未有的鬆快。他昨夜批閱奏折的疲憊,早朝面對那群老臣的厭煩,似乎都在她這純粹的笑容裏被洗滌幹淨了。
他甚至覺得,看着她,連帶着這平日裏只覺得甜膩的點心,都變得順眼起來。
“要不要一起用些?” 他狀似隨意地邀請道,語氣自然得仿佛在問今天的天氣。
這個念頭來得突然,但他並不排斥。
他甚至覺得,有她在旁邊,或許這盤點心能變得更可口些。
畢竟,昨晚看她吃肉餅的樣子,實在是……很能勾起人的食欲。
沈知意顯然沒料到他會邀請自己,眼睛眨了眨,有些不確定:“這……合適嗎?”
她可沒忘記這裏是乾清宮,是皇帝處理政務的重地。
容恒已經自顧自地又拿起一塊荷花酥,聞言瞥了她一眼,語氣裏帶着點理所當然的:“有什麼不合適?不是你送來的嗎?朕一個人也吃不完。”
他沒那麼多規矩,因爲他就是規矩。
聽他這麼說,沈知意那點小小的顧慮立刻拋到了腦後。
美食當前,還是自己精心準備的,能親自品嚐並且得到“第一手”反饋,再好不過了!
她立刻從善如流地在小幾另一側的繡墩上坐下,也拿起一塊奶酥卷,小口小口地吃了起來,腮幫子很快又變得鼓鼓囊囊,滿足地眯起了眼。
“嗯!果然還是剛出爐的最好吃!”
她含糊地贊美着,全身心都沉浸在點心的美味中。
容恒看着她毫不做作的吃相,動作斯文地嚐了一口手中的荷花酥,酥皮層層分明,內餡清甜不膩,味道確實上乘。
但更吸引他目光的,是對面那個吃得一臉幸福、仿佛在品嚐什麼絕世美味的小姑娘。
她吃得那樣香,那樣專注,讓原本只是例行公事般品嚐點心的他,也莫名覺得口中的食物變得生動起來。
他慢條斯理地吃完一塊,拿起絲帕擦了擦手,看着她還在奮戰第二塊,忽然想起什麼,眼底掠過一絲極淡的調侃,開口問道:“吃完這些,回去……還吃得下晚膳嗎?”
他可是記得她昨晚的“戰績”。
沈知意正吃得歡,聞言動作一頓,抬起沾着些許餅屑的小臉,眼神裏帶着點被冒犯的控訴,思路清奇地反問:“陛下是嫌臣妾吃得多嗎?”
這才哪到哪,這人當喂貓呢?
容恒沒忍住,低笑出聲,看着她氣鼓鼓的樣子,覺得分外有趣。
他搖了搖頭,語氣裏帶着一種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縱容:“不是。朕是覺得,你還在長身體,吃得多些……也無妨。”
這話聽起來像是解釋,又帶着點長輩關懷小輩的意味,可配合着他那雙含着笑意的深邃眼眸,以及之前那些若有若無的調侃,便憑空生出幾分難以言喻的親昵和寵溺來。
沈知意被他這話和眼神弄得心跳漏了一拍,臉上剛剛褪下去的熱度又悄悄爬了上來。
她低下頭,假裝專注於手裏的點心,小聲嘟囔:“……臣妾早就及笄了,不長身體了。”
容恒但笑不語,只是目光依舊落在她身上,帶着幾分欣賞,幾分玩味,還有幾分連他自己都尚未完全明晰的、名爲“在意”的萌芽。
乾清宮內,燭火溫暖,茶香與點心甜香交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