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老人即將踏進洞口時,廟門被撞開了。
三個黑衣人沖了進來。
刀光如雪。
直取老人後心。
沐依安鞭子出手。
鞭梢卷住最近那人的手腕,用力一扯。
那人踉蹌倒地,刀脫手飛出。
但另外兩人的刀已經到了。
老人悶哼一聲,背上中了一刀。
血瞬間染紅了布衣。
沐依安抓住老人的手臂,縱身跳進洞口。
落地瞬間,她反手一鞭,卷住洞內預埋的一根鐵索,用盡全力一拉。
頭頂傳來機括轟鳴,一塊厚重的石板從洞壁滑出,“轟”地一聲封死了入口。
緊接着,上方傳來泥土簌簌落下的聲音。
她觸動了父親預設的坍塌機關,地道入口段已被掩埋。
老人悶哼一聲,在昏迷前吐出最後幾個字:“你父親……設計的……只能……從裏面開……”
然後是一片死寂的黑暗。
地面上,三個黑衣人圍着被泥土碎石封死的洞口,臉色鐵青。
“挖開需要多久?”
“至少兩個時辰。而且動靜太大,會引來巡夜的兵馬司。”
“撤。上報大人,目標進了沐清風留下的密道,地圖可能已在她手裏。”
“那老東西……”
“中了你的刀,活不過一個時辰。至於那丫頭,地道的另一個出口,我們早就知道了。”
三人對視一眼,迅速清理現場痕跡,消失在夜色中。
地道裏很潮,有濃重的土腥味。
沐依安摸出火折子,點亮。
微弱的光照亮了四周。
地道很窄,只能容一人彎腰通過。牆壁是土夯的,頭頂用木梁撐着,看起來有些年頭了。
老人靠在牆邊,背上的傷口還在流血。
沐依安撕下衣擺,替他包扎。
“姑娘……”老人聲音微弱,“地圖收好。”
“別說話。”沐依安手下不停,“保存體力。”
“不……你聽我說。”老人抓住她的手,“玄武湖底不是那麼容易進的。需要三樣東西。”
“哪三樣?”
“第一,血繡。”老人說,“那是鑰匙。”
“第二呢?”
“第二,時辰。”老人喘息着,“必須在子時,陰氣最重的時候。地門只在那時開一刻鍾。”
“第三?”
“第三……”老人的聲音越來越低,“需要……需要‘陰時女’的血。”
沐依安的手頓住了。
“陰時女?”
“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出生的女子。”老人看着她,眼神復雜,“你父親當年找過很多這樣的人。但符合條件的很少。大部分都被‘影子’抓走了。”
沐依安想起顧伯的話。
用人血浸染的金線。
特定時辰出生的女子的血。
“他們抓這些女子做什麼?”
“不知道。”老人搖頭,“但你父親說和‘宮變’有關。”
宮變。
又是這兩個字。
“姑娘。”老人忽然抓緊她的手,“你……你是不是……也是陰時女?”
沐依安沉默。
她是。
母親說過,她出生在弘安元年七月初七子時,全是陰數。
“是。”她說。
老人的眼睛瞪大了。
“難怪……難怪你父親要把地圖留給你……”他喃喃道,“他早就計劃好了……讓你去……讓你去開門……”
“開門做什麼?”
“不知道。”老人搖頭,“但你父親說……門後……有真相。所有真相。”
他的呼吸越來越弱。
血已經浸透了布條,還在往外滲。
“姑娘……”他最後說,“小心……小心沈承言……”
沐依安一愣。
“爲什麼?”
“他父親……沈硯……”老人斷斷續續地說,“不是‘影子’殺的嗎……爲什麼他還能在刑部……步步高升……”
話沒說完。
他的手鬆開了。
眼睛還睜着,看着地道的頂,但已經沒了神采。
沐依安伸手,合上他的眼睛。
火折子的光在黑暗裏搖晃。
映着她蒼白的臉。
和地上那具漸漸冰冷的屍體。
小心沈承言。
那句話像一根刺,扎進了她心裏。
她坐在黑暗裏,坐了很久。
直到火折子快要燒盡。
她才起身,從老人懷裏摸出那方血繡,和自己那方放在一起。
然後她收起地圖,朝着地道深處走去。
地道出口在城外的一片竹林裏。
沐依安鑽出來時,已是亥時三刻(約晚上10點)。
夜色正濃,竹林裏只有月光和蟲鳴。
她在竹林邊緣潛伏了一刻鍾,確認無人跟蹤,才施展輕功,繞遠路從城東一處早已摸熟的排水口潛入城中。
回到沈承言的小院時,剛過子時(半夜12點)。
院門虛掩着。
她推門進去。
沈承言站在天井裏,背對着她,手中提着一盞燈籠,火光在夜風裏搖曳。
聽見腳步聲,他轉過身。
“你回來了。”他說,聲音裏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嗯。”沐依安走過去,“錦繡閣有人。”
“我知道。”沈承言說,“戌時(晚上7-9點)我派去的人回報,說看見三個黑衣人進了鋪子,你從後門跑了。我讓人在附近搜了一個時辰,沒找到你。”
沐依安靜靜地看着他。
燈籠的光映在他臉上,半明半暗。
她想起了老人的話。
小心沈承言。
“錦繡閣的掌櫃死了。”她說。
沈承言眼神一凝。
“誰殺的?”
“‘影子’的人。”沐依安說,“但他死前,給了我一些東西。”
沐依安決定不隱瞞,她要看看沈承言的反應。
她取出地圖,遞給他。
沈承言展開地圖,看到玄武湖的標記時,臉色變了。
“這是……”
“地門的位置。”沐依安說,“血繡是鑰匙,子時是時辰,陰時女的血……是開門的方法。”
沈承言沉默了很久。
然後他抬起頭,看着她。
“你是陰時女?”
“是。”沐依安沒有隱瞞。
沈承言的眼神復雜。
有驚訝,有擔憂,還有一絲她看不懂的東西。
“沐姑娘。”他緩緩開口,“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知道。”沐依安說,“這意味着,我是打開地門的關鍵。也意味着,我是‘影子’下一個目標。”
沈承言收起地圖。
“我們不能等了。”他說,“必須在‘影子’找到你之前,先找到地門。”
“錦繡閣裏有線索。”
沈承言轉過身,燈籠光映着他凝重的臉。“怎麼說?”
沐依安取出那張在錦繡閣匆匆記下的紙。
“我在暗賬裏找到幾個名字。阿史那,尉遲,康。都是胡商,交易時間就在趙琨死前半個月。”
沈承言接過紙,快速掃了一眼。
“這三個姓氏。”他沉吟道,“城西胡市確實有幾家胡商鋪子,掌櫃就是這幾個姓。專做西域貨物買賣。”
沐依安看向他。“你了解胡市?”
“早前查案時留意過。”沈承言將紙折起,“但沒深究。現在看來,得去一趟了。”
“爲什麼?”
“稅司的記錄。”沈承言說,“這三家胡商近三個月從西域運進大量特殊染料。名目是胭脂朱砂,但數量大得反常。”
沐依安的心沉了沉。
“人血金線……”
“對。”沈承言點頭,“明晚,胡市有場私密的交易會。拍賣的就是一批‘特殊繡品’。”
“交易會?”
“對。”沈承言看着她,“我們需要兩張請柬。”
“你有辦法?”
“有。”沈承言說,“但需要你扮成我的女眷。”
沐依安愣了一下。
“女眷?”
“對。”沈承言點頭,“胡市的拍賣會,只對熟客開放。生面孔進不去。我借了一個朋友的資格,但他要求,必須帶女伴。”
沐依安靜靜地看着他。
月光下,他的臉看起來很溫和,眼神清澈。
但她想起了老人的話。
小心沈承言。
“好。”她說。
沈承言似乎鬆了口氣。
“那我去準備。明晚戌時,我來接你。”
他轉身要走。
“沈大人。”沐依安叫住他。
“嗯?”
“你父親……”她頓了頓,“真的是被‘影子’殺的嗎?”
沈承言的身體僵了一下。
然後他轉過身,看着她。
眼神很深,很深。
“沐姑娘。”他說,“有些事,我現在還不能說。但請你相信,我和你是站在一邊的。”
說完,他走了。
留下沐依安一個人,站在月光裏。
風吹過院子。
老槐樹的葉子沙沙作響。
像有人在低語。
小心。
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