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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帶來的手下拿出一塊方巾,捂住了周棠的口鼻。
不多一會兒,人就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周棠聽到耳邊一陣嘈雜。
很多人在身邊跑來跑去,好像在準備着什麼。
有助理過來喊着:“快點,裴家辦的水族館慈善展覽就快要開始了,別在這個時候掉鏈子。”
周棠被人塞進一件花花綠綠的衣服裏,身體吊在了高空中。
她戰戰兢兢地坐在上面。
隔着一塊黑布,聽到有人在外面講解。
那是裴容夏的聲音。
“感謝大家百忙之中來參加慈善展覽,接下來這件展品可是廢了我不少力氣。”
“是從深海打撈上來的美人魚,聽說只能生活在冰水裏。”
裴容夏拍了拍手。
黑色的幕布從空中落下,周棠身上的繩子被人放開。
她套着滑稽的魚尾服,滾落進了冰冷的海水中。
幾乎在掉落的一瞬間,身體就已經失溫。
周棠不會水,用盡力氣在水裏掙扎。
她努力睜開眼,看到沈肆安就站在裴容夏身邊。
他衣着體面,和那群成功人士一起,欣賞着這一另類的“展品”。
沈肆安在,周棠就好像看到了救命稻草。
她張開嘴,擺出“救命”的口型。
冰水一股一股往胃裏灌,仿佛把五髒六腑都緊緊凍在了一起。
沈肆安瞳孔驟然收縮,往前邁了一步。
手指貼在褲邊,指尖抖的厲害。
他之前帶周棠出來露面了很多次。
所以,在大家看清美人魚相貌的瞬間,目光都齊刷刷地落在了沈肆安身上。
一邊是在外人面前千嬌百寵的女學生,另一邊是裴家無上的權勢和助力。
裴容夏笑吟吟地問:“肆安,我帶來的美人魚漂亮嗎?”
在周棠的呼救中,沈肆安捏着手指,撤回了邁出的腳步。
他嘴巴開合,連周棠的眼睛都不敢看:“漂亮。”
巨大的魚缸裏,周棠像個被舍棄的玩物。
臉色徹底白了下來。
裴容夏又問:“美人魚,就應該待在水裏,你說對嗎?”
周棠和沈肆安,隔着厚厚的玻璃,卻像是隔着生與死的距離。
被死神模糊的視線中,周棠看見沈肆安揚起了嘴角。
他不僅笑,還帶着頭鼓掌。
他說:“裴小姐,說的對。”
後來發生了什麼,周棠已經不知道了。
只記得冷到極致的瞬間,眼角有暖流劃過。
許多年後她才意識到,那是溫熱的淚。
周棠在冰水裏泡久了,身體多處器官陷入衰竭,搶救了一夜才救回來。
睜開眼,病床前坐的是沈肆安。
他好像剛從慈善晚宴中回來,身上還帶着濃烈的酒氣。
看到周棠醒來,他蒼白的臉上恢復了一點血色。
他忙前忙後,喊來醫生爲周棠檢查身體指標。
又拿了棉籤,親自給她塗抹裂的嘴唇。
然後坐在床邊,手足無措地削蘋果。
直到周棠出聲,他的動作才驟然頓住。
“你不用忙了。”
周棠嘶啞着喉嚨,像個摧枯拉朽的老人。
沈肆安握着周棠的手,沉默不語。
許久之後,眼淚落了下來。
那是周棠第一次見到沈肆安落淚。
他哭起來,鼻子紅紅的,眼圈也紅紅的。
他問:“棠棠你冷不冷,痛不痛啊。”
“在水下待了那麼久,一定凍壞了吧。”
他又抱住她的身體,哭着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讓你爲了我受那麼多苦。”
“我不救你不是不在乎你,是知道裴容夏不會真的要你的命。”
“以後我肯定會保護好你,不會再讓任何人把你帶走。”
周棠看着天花板,眼神空洞洞的。
她默默地聽着沈肆安的話,企圖從裏面聽出一絲悔意。
可是沒有。
他說盡了一切,唯獨不後悔沒救她。
周棠涼涼地嘆了口氣。
沈肆安可以否認愛裴容夏。
但否認不了愛裴容夏帶來的利益。
更無法否認,他最愛的是他自己。
浴缸裏的水漸涼,周棠瞬間清醒了過來。
她如今窩在小公寓裏泡澡。
恍惚間,還以爲又被丟進了五年前的冰水裏。
面前的電視上滾動着新聞。
上面說,沈家大家長繼任的第二天,就提出與裴家解除婚約。
裴家頗爲不滿,上門去討要說法。
周棠聽了一會兒,吵吵鬧鬧的。
聽久了便覺得無趣。
她索性關了電視,從浴缸裏起身,躺在了床上。
恰好手機鈴聲響起,周棠掃了一眼,是個熟悉的號碼。
是曾經沈肆安三令五申要她背過的。
這麼多年一直沒換。
聯想到剛剛電視上的消息。
許是來通知他與裴容夏退婚的事。
周棠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着床頭櫃。
她在思考,要不要接了這個電話。
順便告訴沈肆安。
她這次回港城,是要和別人結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