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方大海這近乎咆哮的質問。
姜梅和方天都愣住了。
是啊。
哭有什麼用?
哭能把錢哭回來嗎?
哭能讓葉明回心轉意嗎?
本不能!
現實就是這麼殘酷。
現在擺在他們面前的。
是一個巨大的爛攤子。
是一個隨時可能讓他們粉身碎骨的深淵。
姜梅原本還在嚎喪的嘴巴。
猛地閉上了。
她胡亂地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
那張保養得當卻因爲貪婪而扭曲的臉上。
此刻寫滿了驚慌失措。
她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救命稻草一樣。
死死地盯着方大海。
聲音顫抖。
帶着一絲哭腔。
“老頭子……”
“那你說……”
“那你說咱們現在該怎麼辦啊?”
“總不能……”
“總不能就在這兒坐以待斃吧?”
“要是葉明真的狠了心……”
“咱們一家子可就真的完了啊!”
方天也急了。
他兩步竄到了方大海面前。
那一頭黃毛亂糟糟的。
像極了他此刻如同亂麻一樣的心情。
“是啊大伯!”
“你快拿個主意吧!”
“我可不想坐牢啊!”
“葉明那個人雖然平時看起來好說話。”
“但他畢竟是個大總裁啊!”
“要是他真動用關系搞我……”
“我就死定了!”
“你是我親大伯。”
“你不能見死不救啊!”
客廳裏的空氣。
仿佛凝固了一般。
所有人的目光。
都匯聚在了方大海的身上。
方大海沒有立刻說話。
他的口劇烈地起伏着。
顯然是被氣得不輕。
也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
打得有些措手不及。
他顫巍巍地伸出手。
從煙盒裏。
又摸出了一煙。
“啪”的一聲。
點燃了打火機。
火苗跳動。
映照着他那張陰沉得仿佛能滴出水來的老臉。
深深地吸了一口。
煙霧入肺。
帶來的那一點點尼古丁的。
讓他那就要爆炸的大腦。
稍微冷靜了那麼一絲絲。
煙霧繚繞中。
方大海眯起了眼睛。
那是老謀深算的眼神。
也是走投無路時的孤注一擲。
“呼……”
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濃煙。
聲音沉悶。
像是從腔深處硬擠出來的一樣。
帶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決斷。
“明個。”
“一早。”
“小天你開車。”
“帶上我和你大伯母。”
“咱們直接去葉明他家。”
說到這裏。
方大海停頓了一下。
目光透過煙霧。
看向了方天。
眼神銳利。
“就是那個江景壹號。”
“大平層。”
“你知道在哪吧?”
方天聞言。
臉色頓時變得有些難看。
像吞了一只蒼蠅一樣惡心。
甚至帶着一絲畏縮。
他當然知道在哪。
那個地方。
可是天海市最頂級的富人區啊。
寸土寸金。
多少人做夢都想進去看一眼。
他以前爲了在狐朋狗友面前裝。
特意開着葉明的車去那個小區門口轉悠過好幾圈。
還拍了照發朋友圈。
假裝自己以後也能住進去。
但那是以前。
是葉明還是他“準姐夫”的時候。
現在呢?
葉明已經翻臉了!
婚禮都取消了!
彩禮都要收回了!
這時候過去。
那不是往槍口上撞嗎?
方天的嘴角抽搐了兩下。
有些鬱悶地抓了抓頭發。
聲音低了八度。
顯得底氣不足。
“知道是知道……”
“那個地方我去過……”
“但是……”
“大伯……”
“你想過沒有啊?”
“姐夫……哦不,葉明他現在正在氣頭上啊!”
“今天婚禮上鬧得那麼僵。”
“全城都知道了。”
“他的臉都被那個溫北和方雪給打腫了!”
“這種時候……”
“咱們要是湊過去……”
“那還能有好果子吃嗎?”
方天越說越覺得心裏沒底。
越說越覺得背脊發涼。
“咱們現在過去。”
“那不是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嗎?”
“搞不好……”
“連門都進不去。”
“還要被保安給轟出來!”
“那多丟人啊!”
方天是個好面子的人。
尤其是這種可能被人當衆羞辱的事。
他是真的一百個不願意。
然而。
他的話音剛落。
方大海猛地一拍大腿。
“啪!”
這一聲脆響。
在寂靜的深夜裏顯得格外刺耳。
嚇得方天一哆嗦。
方大海瞪圓了眼珠子。
那眼神。
恨不得把這個不爭氣的侄子給吃了。
“丟人?”
“你現在知道丟人了?”
“你怕貼冷屁股?”
方大海指着方天的鼻子。
手指都被煙熏黃了。
唾沫星子噴了方天一臉。
“貼什麼都得貼啊!”
“哪怕是貼刀子!”
“你也得給我把臉湊上去!”
方大海的聲音陡然拔高。
充滿了恨鐵不成鋼的怒火。
“你想想今天那是什麼場合?”
“那是婚禮現場!”
“全天海市有頭有臉的人物都去了!”
“那是葉明的面子!”
“那是天盛集團總裁的面子!”
“結果呢?”
“讓你那個腦殘姐姐給攪黃了!”
“爲了一個快死的病秧子。”
“當衆悔婚!”
“這是在打葉明的臉嗎?”
“這是在往葉明的祖墳上潑糞!”
方大海越說越激動。
手中的煙灰。
簌簌地落在滿是污漬的地板上。
但他本顧不上。
“人家什麼身份?”
“葉明是什麼人?”
“那是身價百億的大老板!”
“是動動手指頭就能讓咱們全家在天海市待不下去的人物!”
“以前他對咱們好。”
“那是看在情分上。”
“那是爲了家庭!”
“因爲他缺愛!”
“因爲他把咱們當親人!”
“現在情分沒了。”
“家庭也沒了。”
“你以爲你是誰?”
“你還想要面子?”
“在一百億面前。”
“在坐牢面前。”
“你的面子值幾個錢?”
“啊?”
方大海這一通咆哮。
如同連珠炮一樣。
轟得方天頭暈目眩。
啞口無言。
是啊。
跟坐牢比起來。
面子算個屁啊。
可是……
這種低三下氣去求人的感覺。
實在是太憋屈了。
尤其是去求那個以前在他們面前唯唯諾諾。
被他們呼來喝去的葉明。
這種心理落差。
讓方天怎麼都轉不過彎來。
他咬着牙。
一臉的不甘心。
一臉的憤懣。
把所有的怨氣。
都撒在了那個罪魁禍首身上。
“!”
“都怪方雪!”
“都怪那個弱智女人!”
方天狠狠地啐了一口。
滿臉的猙獰。
“明明是她搞出來的事情。”
“明明是她腦子進水了。”
“憑什麼讓咱們跟着受罪啊!”
“憑什麼咱們要給她擦屁股啊!”
“她倒好。”
“這會兒估計還在醫院裏給那個癆病鬼端屎端尿呢!”
“咱們卻要在這兒商量着怎麼去給人下跪!”
“的沒天理了!”
方天越想越委屈。
越想越覺得不公平。
他覺得自己就是個無辜的受害者。
是被方雪那個蠢女人給連累的。
聽到方天這番推卸責任的話。
方大海非但沒有消氣。
反而更生氣了。
那股無名火。
直沖天靈蓋。
他猛地站起身來。
一把將手裏還沒抽完的半截煙頭。
狠狠地摔在地上。
還用腳用力地碾了碾。
仿佛那就是方天那個不開竅的腦袋。
“你給我閉嘴!”
方大海怒目圓睜。
指着方天的鼻子罵道。
“方雪是弱智。”
“我看你也沒好到哪裏去!”
“五十步笑百步。”
“你有什麼資格說她?”
方天被罵懵了。
張着嘴。
一臉的不可置信。
“大伯……”
“我……”
“我怎麼了?”
“我又沒悔婚!”
“我還不是爲了這個家好?”
“我不也是想保住工作嗎?”
方大海冷笑一聲。
滿臉的譏諷。
“爲了這個家好?”
“你放屁!”
“你個白眼狼!”
“你還好意思說你是爲了這個家?”
方大海一步步近方天。
氣勢人。
“你是方雪的堂弟。”
“你是葉明的小舅子。”
“在公司裏。”
“葉明給你安排工作。”
“給你發高薪。”
“讓你吃香的喝辣的。”
“把你當親弟弟一樣養着。”
“結果你呢?”
“你了什麼?”
“你除了混吃等死。”
“除了在那兒貪污報銷。”
“你還會什麼?”
方大海的話。
像是一把把尖刀。
毫不留情地刺破了方天那層虛僞的遮羞布。
“你明明就在公司。”
“你明明就在葉明眼皮子底下。”
“方雪和那個溫北的事情。”
“你敢說你一點都不知道?”
“你敢說你沒聽到過風言風語?”
“你但凡有點良心。”
“你但凡把你姐夫當自家人。”
“你就該早點勸勸你那個瘋姐姐!”
“你就該早點給葉明提個醒!”
“可是你沒有!”
方大海的聲音越來越大。
震得窗戶玻璃都在嗡嗡作響。
“你光顧着享福了是吧?”
“光顧着拿葉明的錢去揮霍了是吧?”
“你看在眼裏。”
“卻裝作不知道!”
“甚至……”
“我看你心裏指不定還在看樂子呢!”
“覺得葉明是個冤大頭。”
“覺得你姐把你姐夫耍得團團轉很有意思是吧?”
“現在出事了。”
“火燒到你自己眉毛了。”
“你知道急了?”
“你知道罵你姐了?”
“你早嘛去了!”
方大海的這一番話。
可謂是字字珠璣。
直擊靈魂。
直接把方天罵得狗血淋頭。
方天的臉色。
一陣青一陣白。
精彩極了。
像是被人狠狠地扇了幾十個耳光。
辣的疼。
他張了張嘴。
想要反駁。
想要辯解。
可是喉嚨裏像是卡了一塊魚刺。
半個字都吐不出來。
因爲方大海說得沒錯。
他確實早就隱約知道方雪和溫北還沒斷淨。
他也確實抱着看好戲的心態。
甚至覺得只要葉明那個傻子不知道。
他就還能繼續過這種寄生蟲一樣的子。
誰能想到。
這個雷。
會在婚禮上炸得這麼響。
炸得這麼徹底。
良久。
方天有些心虛地低下了頭。
不敢去看方大海那吃人的眼神。
一陣無奈。
小聲嘟囔着。
像是蚊子在哼哼。
“那……”
“那我也沒辦法啊……”
“那是人家夫妻倆的事情……”
“那是姐姐和姐夫的私事……”
“我一個做堂弟的。”
“我算哪蔥啊?”
“我上去多什麼嘴啊?”
“我要是說了。”
“方雪不得撕爛我的嘴?”
“再說了……”
“葉明那麼強勢。”
“我哪敢說什麼啊……”
這番辯解。
蒼白無力。
充滿了推諉和怯懦。
典型的死鴨子嘴硬。
方大海聽了。
更是氣得直翻白眼。
剛想再罵這小子兩句。
一直坐在沙發上抹眼淚的姜梅。
終於看不下去了。
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那是充滿了疲憊和無奈的嘆息。
她站起身來。
拉了拉方大海的袖子。
聲音沙啞。
“行了行了……”
“老頭子。”
“你也少說兩句吧。”
“都什麼時候了。”
“咱們自家人還要在這兒窩裏鬥嗎?”
姜梅雖然勢利。
雖然貪婪。
但在這種關鍵時刻。
她還是稍微保留了一點點理智。
或者說。
是爲了錢的理智。
“罵死小天有什麼用?”
“罵死小雪又有什麼用?”
“事情都已經發生了。”
“現在的當務之急。”
“是想辦法挽回葉明的心。”
“是保住咱們的富貴子啊!”
姜梅看了看一臉頹廢的方天。
又看了看氣喘籲籲的方大海。
擺了擺手。
“都別說了。”
“今天就先這樣了。”
“折騰了一整天。”
“大家都累了。”
“也都冷靜冷靜。”
她看了一眼牆上那走得飛快的掛鍾。
眼神中閃過一絲算計。
“現在這麼晚了。”
“葉明估計也在氣頭上。”
“或者已經睡了。”
“咱們現在去。”
“確實不太合適。”
“萬一撞上他在發火。”
“那更是火上澆油。”
姜梅頓了頓。
接着說道。
“讓小葉也緩一緩。”
“讓他一個人靜一靜。”
“想想這幾年的感情。”
“畢竟二十五年的情分。”
“哪能說斷就斷啊?”
“我就不信他心真的那麼狠。”
姜梅似乎是在給自己打氣。
也似乎是在給這一屋子的人洗腦。
“等着明天趕早。”
“天一亮。”
“咱們就過去。”
“一家子整整齊齊地上門。”
“態度一定要誠懇一些。”
“哪怕是下跪。”
“哪怕是磕頭。”
“也要讓他看到咱們的誠意。”
“尤其是你。”
姜梅指了指方天。
“到了那裏。”
“別給我擺你那臭少爺的架子。”
“讓你叫姐夫你就叫姐夫。”
“讓你認錯你就認錯。”
“聽到沒有?”
方天此刻哪裏還敢說個“不”字。
連忙像小雞啄米一樣點頭。
“聽到了聽到了。”
“大伯母你放心。”
“爲了我的工作。”
“爲了不坐牢。”
“別說叫姐夫。”
“叫爹都行!”
姜梅這才滿意地點點頭。
又轉頭看向方大海。
“老頭子。”
“你也別擺你那嶽父的架子了。”
“咱們這次。”
“是去求人的。”
“姿態一定要放低。”
“只要能把葉明哄回來。”
“只要能讓他消氣。”
“咱們受點委屈算什麼?”
“以後好子還長着呢!”
方大海聽着妻子的話。
原本緊皺的眉頭。
雖然沒有完全舒展。
但也稍微鬆開了一些。
他知道。
姜梅說得對。
這是目前唯一的辦法了。
除此之外。
別無他路。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又緩緩地吐了出來。
像是要把中那口悶氣全部吐盡。
雖然心裏還是覺得憋屈。
覺得丟臉。
但爲了錢。
爲了生存。
他不得不低頭。
方大海點了點頭。
那張蒼老的臉上。
浮現出一抹深深的無奈和算計。
“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了……”
“唉……”
“行吧。”
“都去睡吧。”
“養足了精神。”
“明天一早。”
“咱們去江景壹號。”
“我就不信了。”
“憑借我這張老臉。”
“憑借咱們這麼多年的關系。”
“他葉明真能一點舊情都不念?”
“只要咱們低頭認錯。”
“這事兒……”
“說不定還有轉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