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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湊兩千塊“家庭利息”,我抽了今年的第七管血。
我攥着兩百八十塊的利息拼命往家跑,可還是遲了十分鍾。
就這十分鍾,我爸按家規將我打得遍體鱗傷。
母親在旁記賬,“醫藥費三百五,從你下回賣血錢裏扣!”
弟弟用新AJ鞋踩着我流血的臉,“姐,我還要一套運動裝,聽說夜店來錢快!”
在這個堪比“家族微型企業”的家裏,每個成員都有KPI。
我是唯一的負資產,生來背負着身爲女性的原罪。
需要用十九年血汗償還本不存在的債務。
但今天,我徹底醒了。
要麼被這賬簿吸最後一滴血。
要麼掀了這桌人血買賣,讓他們連本帶利,血債血償。
......
“姑娘,這月第四回了,不要命了?”
針頭從我發青的血管裏抽離。
我沒應聲,只是死死盯着她遞來的鈔票。
手機在口袋裏震動。
“五點前2000利息不到賬,打斷你的腿。”
我抓起錢沖向門外。
昨天剛抽過400cc,今天又抽了200cc。
今早只喝了半碗稀飯,小腿開始發軟。
路口對面就是ATM,一定來得及。
綠燈亮起的瞬間我沖出去,幾乎撞上一輛轎車。
晚一分鍾,就要加收30%逾期費。
晚十分鍾......我簡直不敢想象。
ATM吞卡,吐鈔,轉賬成功後回執彈出。
還是晚了三分鍾。
ATM機上的玻璃映出我的臉。
蒼白,眼下烏青,嘴角因爲長期營養不良起皮裂。
十九歲,看起來像三十。
“到家算賬。”
我閉了閉眼,把剩下的八十塊錢塞進襪子。
這是明天去學校食堂買饅頭的錢。
推開家門時,我爸坐在餐廳,面前攤着一本黑色硬殼賬簿。
母親垂手站在他身側,手裏捏着計算器。
弟弟陳耀祖靠在裏屋門框上,正低頭擺弄一雙嶄新的球鞋——白底,紅鉤,亮得刺眼。
“跪下!”
我走到堂屋中央,膝蓋觸地的瞬間,後腦勺的頭發被猛地揪住,整張臉被摜向地面。
“咚!”
額頭磕在地磚上,嗡鳴聲炸開。
“17點10分到賬。”
我爸鬆開手,用鋼筆在賬簿上畫了一筆。
“逾期10分鍾,按家規第三十七條,逾期費30%。連本帶利2600。”
“爸......”
我撐起身子,血從額頭流進眼睛,“銀行系統延遲,我四點五十就轉......”
藤條抽在我的背上,襯衫布料炸開一道裂口。
“頂嘴,加罰五十。”我爸的聲音依舊平穩,“陳劉氏,記上。”
母親的手指在計算器上跳動。
“2600加50,再加藤條損耗費5元,你動手的時間成本......按50元一小時算,十分鍾8塊3。合計2663元3角。”
藤條再次落下,我蜷縮起來,手臂護住頭。
手肘上,舊傷疊新傷,留下一道道凸起的紅痕。
“知道爲什麼罰你嗎?”
我爸停下來,用藤條尖端挑起我的下巴。
我張了張嘴,血從嘴角溢出來。
“因爲你沒把規矩刻進骨頭裏。”
他俯身,酒氣和劣質煙草味噴在我臉上。
“在這個家,時間就是錢。命也是錢!你的命是我給的,你的時間也是我買的。遲到十分鍾,就是偷了我十分鍾——小偷該不該打?”
“該打。”母親接話,又按了一下計算器。
“另外,她今天晚歸,耽誤做晚飯。咱仨出去吃,人均30,合計90。這也得算她頭上。”
我爸點點頭,轉向裏屋門邊,“耀祖,你說呢?”
弟弟終於抬起頭。
十八歲的少年,身高一米八五,校籃球隊主力。
他踩着那雙新鞋走過來,抬腳就要往我的臉上踩。
AJ1,芝加哥配色。1699元。
上周我在商場櫥窗見過,標籤上的數字讓我本能地心算。
要賣多少次血,要洗多少天碗,要在流水線上站多少個鍾頭。
“姐......”
陳耀祖開口,用鞋尖碰了碰我的肩膀。
“你的存在價值,就是爲我服務,可你今天服務不到位。我明天有選拔賽,五點半要去練球,現在都五點半了,晚飯沒着落。你說,該不該罰?”
我爸用藤條抽在我的嘴上,留下一道清晰的血痕。
“招娣今天受傷,估計明天去電子廠頂班會受影響。按計件算,一天最少損失150。這筆也得記上。”
我爸嗯了一聲。
“拖雜物間去,今晚別給飯,餓着腦子清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