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秦家大少爺捧在心尖上的少,最近似乎生病了。
二十天前的大雪天,大少爺爲了照顧着涼的何欣美,丟下了一起家族聚會的少,一向愛吃醋的少卻沒有任何反應,而是獨自一個人應對這場聚會。
十天前,大少爺爲了給何欣美慶祝開幕典禮,竟然忘記了他與少的結婚紀念,少沒有像往常一樣打電話詢問他何時回家,也沒有留燈等他。
五天前,大少爺趕去照顧被熱水燙起泡的何欣美,丟下遭遇車禍的少,兒子也圍着何欣美轉。
醫院看着他們好似一家三口,向來怕疼的少卻一聲不吭,忘了他們白頭偕老的誓言,也忘了兒子曾說最愛媽媽的話。
大少爺要將何欣美接回家。
少神色憂傷,“天潯你這樣,系統會把我......”
“阿嵐,不要再用系統會把你帶走這種爛借口了,我聽得厭煩了。”
“更何況,你本離不開我。”
兒子也一臉不滿:“娘就是個撒謊精,何阿姨就不會這樣,她一定會是個好娘親!”
看着他們的指責,我選擇了沉默。
我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憊,“系統,帶我走吧,我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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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我會來接你。” 機械的電子音在腦海中響起,我苦笑一聲,心中涌起一股酸澀。
“好。”
原以爲嫁給了秦天潯,會和他長相廝守一直走下去,沒想到時過境遷,短短八年,我們之間就已經面目全非。
門口傳來王姨的聲音:“大少爺,您回來了。” 秦天潯眉眼高挺,一張臉俊朗非凡,他穿的一身考究西裝此刻卻沾滿了雪花,顯出些許狼狽。 “阿嵐,今天下這麼大的雪,我在銀行等你許久,怎麼不來接我?” 他睫毛上還掛着冰晶,一臉委屈巴巴地控訴我。 我看着那冰晶啪嗒一聲摔在地上,眉眼未抬:“忘了。” 結婚八年,凡是碰上下雪,我都會親自去接他,因爲他說過,最喜歡和我雪中漫步。
這麼多年都是如此,今天卻是忘記了。 忘記接他只是一件小事,其實有好多事我都不記得了。
當初系統說過,男二就是男二,怎麼會爲了外來者徹底變心,可我不信,秦天潯一定會愛我一輩子。
於是我和系統定下賭約,若是他變心,我們之間的記憶就會被抹除,而我也會親眼看着自己一天天虛弱,直至死亡。其實我的記憶早已越來越差,卻始終不願面對這個殘酷的真相,一直在自欺欺人。
秦天潯緊握着我的手,語氣中帶着責備:“是因爲我去醫院看望宋黎,忽略了你生病的事嗎?我們的阿嵐這麼小氣,連傘都不肯送了?”他的聲音裏充滿了不解和委屈。
我沉默了片刻,最終還是決定坦誠相告:“我真的忘記了,我的記憶已經丟失了很多......”
“行了行了,”秦天潯不耐煩地打斷我,眉頭緊鎖,流露出明顯的不滿,“阿嵐,你還要拿那個系統會帶走你的借口來騙我嗎?我知道你在生氣,
但這個理由太爛了吧。”
我的話被生生堵了回去,只能愣愣地看着他。原來,他從未真正相信過我嗎?我的心中涌起一股無力感。
我收回了目光,不再爭辯。若是在過去,我一定會竭力解釋,但現在,距離我離開的子只剩下三天,他的信任與否,對我來說,已經不再重要了。
他拍了拍手,門外的助手隨即走了進來,手中捧着一個設計精巧的手表盒,表盤上的鑽石在燈光的映照下閃爍着耀眼的光芒。 “阿嵐,這是我排了很久才等到的手表,全國僅有兩塊,你的氣質獨特,戴上一定更加出衆。
明天是小寶的生,我在雋山的小軒窗定了位子,我們一家人好好享受一天,怎麼樣?” 他的聲音柔和而低沉,需要他靠在我耳邊我才能聽得真切,他的動作讓我的耳朵感到一陣癢意。 我注視着這款手表,工藝精湛,即便是我對手表了解不多,也能感受到它的不凡價值。 “這款手表,還有別人有嗎?”
“當然只有你擁有,這是我爲我們家的阿嵐準備的獨一無二的禮物。”
騙人,這款手表我在何欣美的手腕上見過。 心中開始涌起熟悉的酸楚,緊接着是一陣陣的隱痛。
他溫柔地將手表戴在我的手腕上,當他凝視着我的時候,仿佛整個世界只剩下我們兩人,我一時失神,回過神來時,他已經開始爲我整理散落的頭發。
一如既往的溫柔,一如既往的親昵。
但不知爲何,我似乎不再認識眼前的他了。何欣美八年前,秦大少爺意氣風發,繼承秦家家業可以說是板上釘釘的事情。然而,我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遇到我之後。我們的愛情遭到了家族的強烈反對。但他做出了一個驚人的決定——放棄繼承人的位置,選擇與我攜手一生。
在別人眼中,他是個冷酷無情的人,但我知道,他在我面前會卸下所有的僞裝,像個孩子一樣撒嬌,與我歡笑,會抱着我一遍又一遍說愛我。
現在,我看着眼前眉眼間都是愛意的他,仿佛一切都沒有變,但又一切都變了。
見我許久沒說話,他寵溺的拉拉我的手:“怎麼了阿嵐,你有別的想法嗎?”
我回過神來,輕輕搖搖頭:“沒事,就去小軒窗吧。”
三後,我就要走了,就當是告別。
畢竟我愛了他整整八年。
第二天一大早,家裏的傭人早早備好了早膳。
在車上還沒呆多久,小寶就鬧着要找何欣美:“爹地,我們叫上何阿姨吧!她上次答應我要把故事講完,還要給我帶新玩具呢!只帶着媽咪太無趣了,什麼都不讓我玩。”
秦天潯臉色一沉。
“小寶!今天是我們一家的重要子,胡鬧什麼!”
小寶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小心翼翼轉過來看我臉色:“媽咪,對不起......”
我一言不發,只是安靜地看着窗外的景色飛馳。
聽小寶的語氣,不難猜出他們已經見過好幾次面了。
若是以往,我或許會感到憤怒和嫉妒,但此刻,我的心異常平靜。秦天潯伸手牽住我:“小寶還小,你別想太多,好嗎?”
我輕輕將手抽出來,身體的疼痛越來越劇烈,仿佛每一神經都在被撕裂。
“我知道。”我輕輕地回了一句。
昨天下了大雨,雋山的公路被沖壞,我們只能下車步行上山。
見我身體虛弱,秦天潯準備伸手來扶我。
突然,前方傳來幾聲崩潰的喊聲:“滾開!都給我滾開!”
抬眼一望,何欣美被幾個男人圍住,好不可憐。
她淚眼漣漣,一看到我們,就開始呼救:“救命!天潯,救救我!”
她的聲音中充滿了恐懼,顫抖而淒厲。秦天潯原本扶着我的手迅速鬆開,毫不猶豫奔向何欣美那邊。
“別怕,我來了!”
我的身體早已被持續的疼痛折磨得虛弱,他的突然離開讓我失去了平衡,我重重地摔向一旁,撞上了尖銳的碎石。
皮膚被割裂,血液迅速涌出,甚至有些碎石嵌入了我的皮肉之中。
盡管長時間的系統懲罰已經讓我對疼痛有所麻木,但此刻的劇痛仍然讓我不禁發出了一聲悶哼。
我抬起頭,看到我的丈夫正焦急地將何欣美緊緊抱在懷中。
我強忍着疼痛,從地上掙扎着站起來,何欣美淚眼朦朧,聲音柔弱:“我還以爲再也看不見你了,天潯......”何欣美她的話還沒說完,就昏倒在秦天潯的懷裏。秦天潯眼圈泛紅,急忙將她抱上車,小寶也淚眼汪汪地跟了上去。 “快送我們去醫院,何阿姨暈倒了!” 司機猶豫地看了我一眼,秦天潯憤怒的聲音再次響起。 “等什麼呢!再不走我要你好看!”汽車很快發動,揚長而去。
我愣在原地,從頭到尾,沒有一個人的眼神落在我身上過。
我的旗袍上沾滿了血跡,疼痛從身體的每一個角落襲來,我感覺自己仿佛被重物碾壓過,但我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是靜靜地看着他們離去。
塵埃漸漸落定,我的目光落在了地面上的一張照片上。
那是我們的全家福。
那時我九死一生,拼了命生下小寶,秦天潯緊抱着我,即便是鐵血男兒也落了淚,他承諾一生一世不負我。小寶長大一些後,也總是說希望我永遠快樂。可現在只剩下我了。
我拾起那張照片,凝視了許久,最終只是苦澀一笑,放手讓照片隨風飄遠。 我的記憶,又一次被無情地抽離。 “沒關系,”我自言自語,“很快,我也要離開了。”我看着身上不停流血的傷口,用旗袍的內襯簡單包扎,然後忍着疼痛一瘸一拐的從雋山走回了家。
我走了幾個小時,直到走到了近城郊區,秦天潯才神色焦急地開車趕到。
“欣美突然暈倒了,我當時沒有選擇,”他急切地解釋,“阿嵐,我只是一時情急。”他的焦急和愧疚看起來不像是假的,握住我時,手在微微顫抖。 我靜靜地看着他,然後輕輕地抽出了自己的手。 “我們什麼時候離婚?”我問道。 秦天潯一愣:“離婚?我們從未提過離婚。”“阿嵐,你怎麼了?爲何突然說這種話?”
他試圖觸摸我的額頭,卻注意到了我身上的傷口,旗袍上的血跡。 “這是怎麼回事?我們得趕緊處理這些傷口,以免感染。” 我退後一步,聲音雖輕,卻堅定無比:“如果不離婚,何欣美怎麼辦?” 秦天潯困惑地看着我:“阿嵐,我一直都只把何欣美當作妹妹看待,你知道的,她在宋家的子並不好過。” “我們結婚這麼久,我對你的好,你難道還不清楚嗎?我怎麼可能因爲別的女人而改變。”
只是妹妹嗎? 我張了張嘴,卻什麼也說不出來。何欣美總是能夠得到秦天潯的特別關照,無論她遇到什麼困難,他總是不遺餘力地幫助她,甚至鼓勵小寶與她親近。我曾問他,承認變心真的那麼難嗎?他無言以對,只是叫來醫生照顧我,然後匆匆離開。
聽着他的車聲漸行漸遠,我的心感到一種空蕩蕩的失落。我的記憶正在一點點被抽離,而身體的劇痛卻在不斷加劇。我踉蹌地走着,像是下一秒就要摔在地上了,讓人心驚膽戰。
王姨看到我搖搖欲墜的樣子,立刻上前扶我:“大少,您可得保重身體,您最近瘦了好多。”她關切地問是否需要醫生,但我搖頭拒絕了。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選擇,爲了愛情留下,也爲了愛情承受痛苦。
我處理好傷口,喝下湯藥,便迷迷糊糊地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傳來一陣吵鬧,何欣美突然沖進來,手裏抱着一只受傷的小狗。
我一眼就認出了那只土黃色的小狗,那是我撿來的米粒,它活潑可愛,總是粘人又護主。
“大少,對不起,我和小寶在玩,這小狗突然沖出來對我狂吠,我一急就踢了它......”何欣美哭哭啼啼地跪下,“我願意承擔一切後果!”小寶也跟了進來,急切地爲我求情。
我呆呆地看着米粒,它已經沒有了生氣。我顫抖着手從何欣美懷裏接過它小小的身體,問小寶:“米粒不是你的好朋友嗎?”小寶哽咽着,說不出話來。何欣美的眼神中藏着恨意,她突然發難:“既然這條狗的命那麼貴重,那我何欣美一命換一命就是!”她狠狠撞向我身旁的太師椅,然後暈了過去。
秦天潯得知消息後趕回來,面色冰冷地命令下人將何欣美送下去,小寶也抽泣着跟了上去。他大步流星地走到我面前:“再怎麼說也只是一條狗罷了,你還真的想要何欣美償命嗎?”我頭暈目眩,輕聲說:“我們剛剛收養米粒的時候,小寶也才出生不久。那時候米粒生病了,你找遍了寵物醫生,就爲了治好它。我想可能在過去的秦天潯心裏,米粒不僅僅只是一條狗。”
他一時沉默下來,氣氛開始凝固。“對不起,我再去給你尋一條一模一樣的,好嗎?我們可以重新開始。”我努力扯起嘴角:“不勞煩大少爺了,米粒就是米粒,再也不會有第二個。”我抱着米粒走到後花園,那裏曾是它最喜歡的地方。我親手爲它挖了一個小坑,將它逐漸變涼的身體放進去,幾滴眼淚滑落,那是我在得知自己即將離開後,第一次落淚。
秦天潯一直跟着我,一言不發,他靜靜地看着我埋葬米粒,不知看了多久。他的心猛然間像是被抽走了什麼似的,慌了,緊緊的盯着我,還叮囑讓王姨看好我。
晚上,只有我一人用膳,沒吃幾口我便放下了碗筷。王姨勸我不要太憂心,如果過不去,倒是可以跟她傾訴。我迷茫地看她一眼,沒有想起任何有關的記憶,我知道,我的記憶馬上就要全部消失了。
見我沒反應,王姨愣了愣:“明天就是宋小姐搬進來的子了。”我笑得恬淡:“嗯,挺好的。”在這裏待了整整八年,現如今世界回歸正軌,他帶何欣美回家,系統帶我回家,一切都正好。
王姨轉過身偷偷抹了眼淚:“大少,你要好好的,大少爺他,對不住您。”我毫無反應,因爲我已經想不起來任何跟秦天潯有關的事情了。
一夜未眠,我身體疼得厲害,遠遠聽見鑼鼓喧天。天亮了。“宿主,我來接你回家。”鑽心的疼痛立刻席卷全身,我呼吸困難,一頭栽倒在地,掙扎着卻爬不起來。王姨聽見動靜,過來查看卻被嚇了一跳:“大少!我這就去找醫生!”我用盡全身力氣拉住她的褲腳,眼裏只有釋懷。“不用了,我們......說再見吧。”王姨流着淚,緊緊握住我的手。
“我要......回家了。”我終於露出這麼久以來,最真心實意的笑容。王姨將我緊緊抱在懷裏,哭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時,別墅門口傳來陣陣熱鬧的聲音,還有我熟悉的,低沉的嗓音:“欣美,歡迎你回家,有我在的地方,就是你永遠的家。”我的氣息就這樣在鑼鼓喧天中慢慢消散,從此,世間再無陸婉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