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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我還沒從睡夢中驚醒,就再次扯着頭發拖到了客廳。
今天是發薪,但是和之前的賬不一樣。
我工資卡裏剛到的2876元,在到賬後的第17秒就被轉走了。
我爸把我按跪在地上,“上個月是2920,少了44塊,怎麼回事?”
我喉嚨發緊,“這個月......請了半天假。”
“請假?”我媽毫不猶豫,將煙灰缸砸在我的頭上,問我,“誰準你請假的?”
“那天發燒,線長讓我去醫院......”
“發燒是理由嗎?”
我媽啐了我一口,“你發燒,耽誤工時,損失的是這個家!半天假扣多少錢?”
“基本工資80,全勤獎200,績效......”
“所以一共是340!”我爸打斷我。
“加上因爲你發燒可能影響工作質量造成的隱性損失,算你400!這400,從你下個月工資裏預扣!”
母親點頭,在賬簿上寫。
“7月15,陳招娣因病缺勤,罰款400元。另,本月實發工資比上月減少44元,視爲工作懈怠,按家規第21條,處以三倍罰款132元。”
“哼!偷懶就偷懶!”
我爸冷笑了一聲,“下個月你多加點班,把弟弟的培訓費掙出來。”
“不行......”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下個月我要交補習班的費用,300塊,已經答應培訓班了。”
客廳安靜了一秒。
然後我爸笑了。
那是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
他蹲下來,扯掉了我一撮頭發,強迫我抬頭看他,“你要學什麼?嗯?”
“我想上大學......”
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着我。
“我告訴你陳招娣。”
他一字一頓。
“你在這個家的價值,就是體力勞動。流水線女工,洗碗工,清潔工,這就是你的位置。學會計?你也配?”
他氣得抽出自己的腰間皮帶。
“你的命是我給的,你的路是我定的,你想改命?行啊——”
瞬間襲來的疼痛讓整個右臂瞬間麻木。
“先把欠這個家的債還清。”
“先把你弟弟供到大學畢業。”
“先把這個家伺候到所有人都滿意。”
當皮帶抽在左手上時,我悶哼一聲,手指痙攣地蜷縮起來。
“好了好了。”
母親終於上前拉住我爸,“再打今天上不了班了,損失更大。”
我爸一下子停下了動作,終於放過我。
“腿上的傷,遮嚴實點,被人看見了,丟的是這個家的臉。”
我拖着殘軀走到公交站,等車的人稀稀拉拉。
然後我做了個決定。
不上班了。
至少今天不上。
我從襪子裏拿出了補習費,去補習班交了錢。
走出補習班,已經八點了。
我去醫院簡單處理了身上的傷。
這個時間,我應該已經在流水線上貼了三百個手機膜。
我掏出那部舊手機,開機,果然有五個未接來電。
三個是我爸,兩個是線長。
我深吸一口氣,撥通了線長的電話,王工的吼聲幾乎震破聽筒。
“陳招娣你死哪兒去了!”
“全組就等你一個人!半小時內不到,你就不用來了!”
“王工。”
我打斷他,聲音平靜得自己都意外,“我不來了。”
“你瘋了?你家裏......”
“我自己家裏的債,我會想辦法。”
我頓了頓,“王工,我有件事兒想要麻煩你。”
王工一開始有些猶豫,但是再聽到有報酬後,還是答應了。
電話掛斷後,我站在街頭,第一次覺得陽光這麼溫暖,風這麼自由。
而未來這麼......可怕。
但是我不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