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3
一個時辰後,我被帶到了江庭雪口中陸祈給我在城郊買的院子。
但是更讓我憤懣的是,在被拽下馬車後,我居然看到了我娘。
相識十餘載,江庭雪十分了解我的軟肋,她清楚我最擔心娘看到我這副模樣。
因此她手段狠辣,她要我當着我娘的面,被所有人奚落嘲諷,成爲全京城的笑柄。
讓我娘參與進來,無非是爲了讓我以後再沒有臉面找上陸祈。
我娘見到我被人強拽着摁在地上的模樣,眼淚瞬間大顆流下。
她捂着心口走到江庭雪面前,言辭懇切:“陸夫人,朝雲打小就是個混不吝的,他這次是又給你和陸大人惹上什麼麻煩了嗎?伯母也是看着你長大的,能不能看在伯母的面子上這次不和這混小子計較了?”
“伯母,如果是平常一般的小事,我定然不會放在心上。可事到如今,紀朝雲還是執迷不悟,死咬着不知道陸祈在哪,更過分的是他現在都不承認陸祈送了他這座院子。這樣忘恩負義,我也是實在沒有辦法才鬧得現在的局面,只有伯母您能管教他!”
我娘聞言,面上十分震驚,好半晌她才反應過來,捂着心口對着我泣不成聲:“朝雲,你現在怎麼成了這副模樣!娘從小就告訴你,要做一個堂堂正正的正人君子,絕對不能做那忘恩負義貪圖享樂之人!向陸大人要房契,你是怎麼開得了這個口的?這事要是讓人知道了,這京城中人的吐沫星子,怕都是要淹死娘!”
“伯母,您從小對紀朝雲的管教我都是看在眼裏的,實在是他自己不爭氣,貪財好色、利欲熏心、忘恩負義,一點都沒把您的管教聽進去!他現在這般仍不知悔改,恐怕我必須得請官府來解決此事!”
我爹娘一直本分老實,這下聽到官府,我娘嚇得面色慘白,她也顧不上什麼長輩身份,朝着江庭雪替我求情:“陸夫人,求您看在朝雲他爹陪着大將軍出生入死那麼多回的份上,再給朝雲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其實在朝雲心裏一直都放不下您,他一直都記着小時候你們一起玩樂的時光,他的枕頭下,還一直放着兒時您送給他的泥人!”
“娘!這些事情不用再提!你不用和她說這些!”
此時江庭雪在聽完我娘的話後,面上一陣驚愕。
但這驚訝轉瞬即逝,她的表情馬上被嫌惡替代,現在的我讓她覺得十分惡心和鄙夷。
我強撐着抬起頭,看向江庭雪:“江庭雪,今衆目睽睽之下你真的想把事情鬧到這般地步嗎?”
“你現在倒是覺得丟人了?我告訴你,晚了!這是你自找的!”
“呵,我現在是巴不得把這事鬧得人盡皆知。你有能耐你去把我和陸祈的那些昔同窗、朝中交好的才俊都帶來,這才算你有能耐!”
江庭雪氣得臉頰通紅:“紀朝雲,你當我不敢?這可是你自找的!”
“你若是有幾分膽量的話,盡管去請。”
在我寸寸不讓的迫下,江庭雪再沒有選擇的餘地,她只能喊來隨從侍衛,去請我說的那些人,還不忘惡狠狠地瞪着我。
江庭雪成婚前本就是京城聞名的第一美人,她的父親是當朝威風凜凜的大將軍,多少人都想着能在她面前表現一番。
她的請求,那些人斷然不會推辭。
不多時,她的侍衛就帶來一群青年才俊。
見我被壓在地上灰頭土臉的狼狽模樣,他們面上不僅沒有一絲同情,而是全部嫌惡鄙夷地看着我,聚在江庭雪身邊聽着她細數我的不堪。
“在學堂的時候,紀朝雲看着一番清正模樣,骨子裏居然是這種貨色!”
“沒辦法,人家會抱大腿呀!你看他抱着陸大人不鬆手,這輩子都不用心其他事了!實在想不明白陸大人那樣一個正直的君子怎麼會和這種不三不四的小人作伴!”
“要不是有陸大人,你早就該滾出京城了!紀朝雲,你若還記得一點曾經讀過的禮義廉恥,以後就別再纏着陸大人和陸夫人了!”
“紀朝雲,你我也是同窗三載,奉勸你一句,人在做天在看,不要害陸大人了!”
他們的恥笑和對我的指指點點,無疑讓江庭雪心情大好。
我娘實在看不下去我被羞辱的這番模樣,眼圈通紅地擋在我面前,將那些指責羞辱和我隔開,一如小時候我被街頭其他小孩欺負一般。
“我求求你們口下留情,不要在罵我的朝雲了......我兒子真不是那種人,朝雲從小就懂事,尊親敬長,克己奉禮,也絕不是那種花心濫情之人,他是個好人......”
他們不想再聽我娘的哭訴,出言打斷:“伯母,您是被他僞裝的那副樣子騙了!他是什麼人我們都心知肚明!”
“即使紀朝雲曾經是個大家眼中的好人,可是誰知道那是不是他的僞裝?要我看這才是他的真面目,見到昔好友陸祈能娶到自己喜歡的江小姐,心生不甘和怨恨,所以一直死咬着陸大人不放,破壞陸大人和陸夫人之間的感情!”
“陸大人和陸夫人才是郎才女貌天賜良配,而你紀朝雲,不過是一個心思歹毒纏着陸大人吸血的小人!是爲我們所有讀書人所不齒!”
“常言道,子不成器,父母難辭其咎!伯母,紀朝雲落入如今這般田地,您實在是管教失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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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群自詡君子之人對我指指點點,江庭雪站在一旁冷笑地看着我,眼底是戰勝的得意。
她施舍般地走到我面前,居高臨下:“紀朝雲,看來你的惡臭名聲已經人盡皆知。現在這番下落,可是你咎由自取?”
若是以前,此時的我早已經氣得恨不得沖上去和他們拼命,更過分的是他們對我娘出言不敬,更是讓我怒不可遏。
可如今看着他們這幅模樣,我卻只覺得像是在看樂子。
隨着他們不知疲倦的指責侮辱,晚來的同窗也紛紛趕來。
我心底叫好,就是要人越多,我越迫不及待。
我見時機差不多了,對着江庭雪喊道:“還行吧,你不是說要帶我們去見見陸祈給我在這購置的小院子嗎?怎麼還站在這,在哪呢?該不會是壓就沒這處院子,陸祈想騙你的錢做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拿我做幌子吧?”
“紀朝雲,你還真是一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啊!陸祈爲你碎了心,你居然青天白之下張口污蔑他?”
“今我可是專門請了畫師和說書先生前來,爲的就是記下紀朝雲這般惡心的小人嘴臉,讓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是個什麼貨色!”
“紀朝雲實在是天下文人學子之敗類!忘恩負義仍不知悔改!”
江庭雪嗤笑一聲:“紀朝雲,你該不會以爲我不曾來過這裏便不知道這院子現在何處?你怕是不知道,我早就知道了!之前爲了維護你和陸祈之間的感情,也爲了不弄髒自己的眼睛,我才從來沒來過這!事到如今你還胡攪蠻纏滿口謊言,那我也只能讓你當着所有人的面被恥笑!”
我心底由衷地佩服陸祈的巧舌如簧,三言兩語之間就能讓江庭雪對我無比厭惡,更是利用江庭雪的高傲心性和對我的厭惡,找到這麼個光明正大養外室的地方。
實在是高!
隨即,江庭雪就帶着浩浩蕩蕩一群人趕往小路。
很快,她就領着衆人到達了一處小院子,她神色得意地看向我:“這下你該怎麼抵賴?院子就在這了!不請我們進去坐坐?”
我心底失笑,這哪是我的院子?外邊分明掛着女式羅裙,馬廄裏的正是陸祈珍愛的那匹白馬。
心下了然,這必然就是陸祈養着他那情婦的地方。
江庭雪也並不是完全愚蠢之人,她很快看到那匹馬正是陸祈的。
她憤恨地指向我,朗聲質問:“你還說不知道陸祈在哪?他現在不正是在你的小院裏!”
我還是高估了她的才智,低估了她對陸祈的信任和深愛。
我出言譏諷:“你進去看看自然不就知道了?還需問我?還是說......陸夫人不敢?”
“你說什麼?!”
江庭雪是個暴脾氣,這般激將法對她尤爲管用,她瞪了我一眼便大力地敲着木門。
隨即傳來的卻是一個女子惱怒的聲音:“什麼人?知道我是誰嗎?在這裏這麼放肆!”
隨着木門被打開,映入衆人眼簾的,是一個穿着薄紗、臉頰紅暈、面容嬌媚的女人。
只一瞬間,衆人皆是目瞪口呆,因爲面前的人正是陸祈那原本應該遠在知州的青梅,蘇若若!
“陸......陸夫人......”
蘇若若見這場面,忙不迭將羅緞往上拉,想遮住那幾近在外的肌膚。
不多時,屋內又傳來另一道男人的聲音:“誰來了?發生什麼事了?”
緊接着,在衆目睽睽之下,我那清正守節的摯友,陸祈,出現在衆人眼前。
他衣領打開,衣服鬆垮,額頭上還帶着細小的汗珠,此情此景,明眼人一看就能猜到剛剛發生了什麼。
在他看到江庭雪的那一刻,神色瞬間變得驚慌和緊張。
我心底冷笑,我期盼已久的好戲終於要上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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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祈是朝中風頭正盛的大員,更是大將軍府下的贅婿。因此在這般場面下,衆人也不敢出聲,各個噤若寒蟬。
江庭雪剛從震驚下緩過神後,開口詢問:“夫君,你怎麼會在這裏?”
不得不佩服陸祈的臉皮,饒是這麼多人,他還能假裝無事發生一般走到我身邊,玩笑似的拍了一下我的肩膀,開口道:“朝雲,你不是說要去市上買酒嗎?怎麼一下子不見就把我夫人帶來了?還有這些個同窗好友,怎麼都來了?這是怎麼回事?”
若是上輩子,我一定還會選擇硬着頭皮替他攬下這一切吧?
可如今,甚至不需要我出言拆穿。
江庭雪也不是傻子,她狐疑地看着陸祈:“你說紀朝雲去買酒?紀朝雲方才一直都在府中,是我帶着人沖進去把他拽到這裏來的,整整一個時辰,他怎麼會去集市買酒?這沒有道理呀?”
此時陸祈的表情極度難看,他心裏一定在瘋狂地思考眼下的對策。
他不斷將求救的目光投向我,期盼着我能像從前一樣站出來幫他圓過去。
可是他不明白,這個時候我選擇沉默不語,已經是給他最大的情面了。
周圍的人看着眼前的場景,加上屋內二人的衣着和神情,對於剛剛發生的一切,心下早已了然。
江庭雪覺得丟臉,隨即不依不饒地追問:“陸祈,你今給我把話說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裏?”
“你對我說的是紀朝雲告訴你他被心愛的姑娘拒絕了,哭着找你陪他喝酒解悶,可他在紀府,你現在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裏?”
“你不是說這院子是買給紀朝雲的嗎?可爲什麼在這裏的是你和蘇若若?這院內全部都是女子生活的痕跡!”
我瞥到,陸祈放在背後的手正不斷地發顫,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江庭雪的幾番追問他本無力招架!
但陸祈還能硬着頭皮圓:“其實是紀朝雲和蘇若若他們二人情投意合,但是他擔心紀伯母因家世原因不願接受蘇若若爲正妻,才找我幫忙在城外尋個地方安置蘇若若。他畢竟是我異姓兄弟,這點小忙我當然要幫!”
“但前陣子他們二人因爲一件小事起了爭執,一個是我兄弟,一個是和我從小長到大的妹妹,我當然不能看着他們接着吵下去,所以我這是來勸他們各退一步的。”
“你若是不信,大可問他們二人!”
蘇若若立馬接着他的話說:“陸夫人,確實是這樣。還請夫人千萬不要因此和陸大人心生嫌隙,我與陸大人清清白白。陸大人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紀朝雲和小女。”
陸祈不動聲色地給我遞來一個眼神,示意我得開口說些什麼。
可以。
我挑眉,這可是你讓我說的。
到時候可別後悔。
“蘇若若?你們在說什麼我聽不懂的話?自從陸祈成婚你離開京城後,我可就再也沒見過你,什麼時候和你情投意合了?”
6
曾經我經常順着陸祈的意思,處處替他考慮爲他作掩護,瞞庇江庭雪。
但事實上,我並不知道他私下裏給我安上那麼多頂帽子,更沒想到最終他會將我送進大牢,擔心一切敗露對我下了死手。
如今,我只想看着他自作自受,得到應有的!
陸祈天真的以爲是我還沒理解他的意思,仍然在不斷地朝我使眼色,更是直接出聲提醒。
“朝雲,你這樣說話也太傷蘇若若的心了!怎麼能因爲小事和她起了爭執就否定和蘇若若之間的感情呢!你這樣可太讓我失望了!”
我隨即張口反駁:“我和她蘇若若之間本就毫無瓜葛,何來感情之說?!你若非要說我與她情投意合,不如叫她說說,我與她是怎麼相識相知相愛的?”
陸祈的面色無比震驚,但很快被憤怒代替。
他不明白,怎麼一夜之間我就成了這副嘴臉?
蘇若若倒是很會演戲,她蜷縮着身子沖進我的懷裏,輕輕地低聲啜泣起來。
“紀朝雲!你太壞了!你現在的意思是要否認我和你之前的一切嗎?我告訴你,想都別想!你別想把我拋下,陸大人已經勸過我了,我願意再給你一個機會!”
蘇若若這般聲淚俱下的表演,不少人都有些信以爲真。
“這般俊俏的小娘子當真是瞎了眼才看上紀朝雲這種貨色!”
“這你可就不懂了吧?紀朝雲可是傍上了陸大人這棵大樹!又是替他添置院子養着他的情人、又是替他出手解決那些破事!人家看上的是紀朝雲背後和陸大人那層關系呀!”
“可惜啊......我怎麼就沒有陸大人這麼好的一個朋友呢?”
但我卻神色嫌棄:“可打住!你別再給我機會了,你不是說我和你情投意合嗎?若真是這樣的話,那你倒是說說我小名喚何?生辰幾時?”
“我......我確實從未問過你這些,可你也沒告訴過我啊!”蘇若若大聲解釋。
我挑了挑眉,又將目光投向陸祈:“這......好像確實不能證明我和蘇若若無關了。對了,不是說這院子是買給我的嗎?看看地契,看看上面寫的是誰的。”
聞言,陸祈瞬間氣急。
他也顧不上其他,只是一把揪住我的衣領,額頭青筋暴起:“紀朝雲,你到底什麼意思?!”
“這話你問我做什麼?我在府中好好的,你夫人非要沖進來把我打了一頓帶到這裏來,我可什麼都不知道!”
接着我轉頭看向江庭雪:“陸夫人,你現在也找到陸祈了,他就好生生在這裏呢。正如你所見,他沒有和我呆在一起,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紀朝雲,你個狗雜碎故意的是吧!”
陸祈的拳頭忽地朝我破風而來,猛地砸在我的臉上,我一個趔趄就被打翻在地,接着他便開始對我拳打腳踢。
可我卻是好像一點都感覺不到疼痛一般,這點痛和上輩子在牢獄中所遭受的相比不值一提。
我只是不斷狂笑。
我娘沖過人群,一把撲在我面前,顧不上其他哭着求饒道:“別打了!陸大人您大人有大量求求您別打了!手下留情啊!”
“你給我讓開!你不好好管教你兒子,那就我來教他怎麼做人!”
陸祈怒火中燒,一把揪住我娘朝着一邊甩去。
這無疑惹怒了我,我毫不猶豫地站起身來,對着他的臉就是一拳下去。
“陸祈!你敢打我娘?!你信不信我今天就是死也要和你拼命?!”
“你和我拼命?紀朝雲,你是不是忘了,是誰給了你現在一切!要不是有我,你早就該被萬人唾棄!我不求你回報,可你現在居然忘恩負義狼心狗肺,陷害我!?”
我接着和他對峙:“你說我陷害你?你大鬧花樓引來官府,卻到處說是我丟下你留你替我頂罪;你偷盜府裏的珠寶錢財去還你欠下的賭債,面對江庭雪卻借口是替我還債;甚至連你這座買給情婦的院子,居然還能厚着臉皮說是送給我的房子!我與你之間,到底是誰陷害於誰?!”
“紀朝雲,你給我去死!”
當着衆人尤其是江庭雪的面,我毫不猶豫地把他所做的一切抖出來。
他氣急敗壞地取出隨身攜帶的匕首,毫不猶豫地刺向我,我的口瞬間殷紅一片。
鮮血順着匕首從我的口緩緩流下,巨大的疼痛讓我瞬間神智不清,到頭昏了過去。
失去意識前,我耳邊還傳來陸祈惡心的辯解:“庭雪,你別相信紀朝雲的鬼話!他就不是個好東西,他就是見不得我好想破壞我和你之間的感情!”
7
陸祈這一下發了狠力,我傷得很嚴重,不得不躺在床上休養。
但這事鬧得很大,尤其是帶過去的說書先生和畫師很給力,將當的事描述得繪聲繪色,將軍府的人也知道了此事。
京城裏一時間各種聲音都有,有人認爲我確實是陸祈的背鍋俠,也有人卻覺得我是對陸祈心生嫉妒,蓄意報復。
還有人覺得,江庭雪這般行事毫無分寸,一時間對將軍府頗有微詞。
所以對將軍府的人來說,這件事是不可能糊弄過去的。
但我卻是沒想到,比將軍府先找上我的,卻是朝廷的人,來調查我貪污賑災糧的案子。
我明白,陸祈這下是徹底急眼了,迫不及待將罪名按在我身上。
他迫切地希望能以此讓我受牢獄之災,甚至是死,那樣他做的一切才不會暴露。
我當然明白其中關鍵,調查的官員一問我,我便是什麼都不知道;他們要接着我,我就心口疼。
幾天下來,他們什麼也沒有調查到。
他們當然什麼也不會查到,因爲這本就與我無關,我自然是清清白白,身正不怕影子斜。
他們離開後,江庭雪緊跟着進來了。
她看向我的目光,雖沒有以前那般厭惡與嫌棄,卻也不帶有一絲悔意。
她站在我床前,居高臨下地看着我:“紀朝雲,陸祈那傷了你,確實是他有錯。可你如今畢竟是貪污了朝廷的賑災糧,此等大事可是能要了你的小命。看在過往的情分上,你去官府給陸祈作證他只是不小心傷了你,我會保你一條小命。如何?”
我連連冷笑:“你是在說笑嗎?陸祈當傷我,可是衆目睽睽之下既定事實,如今說我貪污賑災糧這事可還沒調查清楚,你這般說可是蓄意栽贓!等什麼時候朝廷查出我貪污的證據了,你再來和我說這些!”
此時,我娘走了過來。
見我娘來,江庭雪故意大聲說道:“紀朝雲,你知道貪污朝廷賑災糧意味着什麼嗎?你自己連帶着你全家的命怕都是要沒了!但陸祈傷你,卻最多罰俸祿,嚴重的不過在牢裏管教幾。我如今給你機會保你一條命,你不會以爲我是在求你?我是看紀伯伯的情分上救你!你卻還這樣不識好歹!你是要紀家上上下下所有人給你陪葬嗎!”
我娘身體不好,本不經嚇。
她不怕自己死了,她卻怕我真的有什麼三長兩短。
因此她馬上走到床邊,哀求着江庭雪:“陸夫人,我們願意!我們願意去官府替陸大人作證!求求您高抬貴手不要和朝雲計較,看在從小喜歡你的份上,還有我和他爹的面子上,我死了不要緊,求您一定要保住他的這條命啊!”
“伯母,現在不是我不願意,是他自己不願意!唯一的辦法就是您能勸勸他!”
“江庭雪,我勸你別廢口舌了,我是不可能同意的。娘,你也不用求她,別被她嚇到了,我本就沒貪污!”
江庭雪鼻腔裏發出一聲冷哼,嫌惡地開口:“你沒貪污?我是腦子壞了才會信你的鬼話!陸祈也真是瞎了眼,平裏對你那麼好,可你卻忘恩負義將所有的罪名推到他身上!實在是可惜,前天晚上怎麼就讓你跑了!官府的人就該當時把你抓住,再對你嚴刑拷打!說不定能查出來你是不是還有其他惡罪!”
還來不及等我開口,我娘蹙眉疑惑地問:“前天晚上?不對啊,前天一整朝雲都是和我呆在一起,我那天染了風寒,他一直都在府中照顧我啊。”
江庭雪卻絲毫不在意:“伯母,那一定是您記錯了,前天晚上紀朝雲鬧花樓呢,差點被官府的人抓住了!可惜給他逃了!”
“不會的,我不可能記錯,那天我咳得很嚴重,朝雲還特地找來京城中最好的郎中給我抓藥,連藥都是他親自熬的。府裏的丫鬟小廝和那郎中都能作證。”
聞言,江庭雪瞬間面色慘敗,嘴唇哆哆嗦嗦地囁嚅着,似乎是信念崩塌。
8
“娘,你先去幫我熬一下晚點要喝的藥吧,我和她單獨聊一會。”
“朝雲,你聽娘的,跟陸夫人好好說說,她心地善良,一定會給你機會的。”我娘仍然是雲裏霧裏,但她臨走前還不忘焦心我。
娘走之後,我淡淡瞥了江庭雪一眼:“這下,你該知道我與陸祈到底是誰誣陷誰了吧?”
“我......可那只是伯母的一面之詞,讓我如何相信。”
“你如果實在不願相信的話,像我娘說的,你大可以隨便去問府裏的丫鬟小廝,覺得不放心還可以去問問那郎中。不過你如果仍然選擇被蒙在鼓裏,堅持認爲陸祈是被我誣陷的,那我與你也沒什麼好說的,我們靜靜等着朝廷的調查結果就行了,我問心無愧。”
江庭雪眉頭緊鎖,神情糾結,不斷扣動手指,也許是在回憶過去陸祈所說的種種。
或許,也有她對我的一絲悔意。
直到她指尖被扣掉了一層皮,她才終於開口:“你讓我相信你,那你必須......”
9
憑將軍府的勢力,暫時將陸祈釋放出來,並不困難。
剛出來,陸祈就來到家中找我。
見我虛弱地躺在床上的模樣,他顯得十分得意。
陸祈神色戲謔地開口:“紀朝雲,我知道,你現在肯定很恨我恨不得來了我。不過很可惜,現在我在這好好的,而你卻一臉死人相地躺在床上。我實話告訴你吧,就算我今天在這裏了你,以將軍府的能耐,我也不用付出什麼代價,沒辦法,這就是命啊!”
“陸祈,你爲什麼要這樣對我?求學時我便把你當作我此生摯友,如果沒有我,你也不會到達現如今的地位。”
“你說得對,我不得不感謝你。這個世界上,除了你我還真找不到這麼個愚蠢的人,能幫我走到現在。”
他接着得意開口:“我早就知道你喜歡江庭雪,但是誰讓你不敢和她說呢?我知道你對她很了解,清楚她的一切喜好,所以我故意接近你,然後利用你幫我娶到了江庭雪。所以我當然得感謝你啊,要不是你我現在可能還是籍籍無名的一個書生。”
“既然這樣,你爲什麼要把那些罵名推到我身上?”
“呵呵,要是被江庭雪......”
陸祈很謹慎,他突然掀起房內的屏風。
接着又在房間外邊的走廊踱步,打發走了門口的兩個丫鬟,確定屋內再無其他人,他在繼續開口:“要是被江庭雪知道我去了花樓,還賭博,她會怎麼對我?紀朝雲,我承認這些事上我對你有愧,可我事後不也是補償你了嗎?如果不是我,你覺得你能混上這小官當?怕是早就被趕出京城了。”
“說實話,如果你願意一直老老實實地替我承擔這些罵名,我都會保你,咱倆都不會出事,這難道不好嗎?可你居然要在蘇若若這件事上設計我?”
我不解:“既然你都和江庭雪在一起了,她又漂亮又背靠將軍府,你爲什麼還要偷偷養着蘇若若?”
陸祈毫不在意地端起桌上我娘替我煲的湯,不屑開口:“你這種貨色自然不會理解到我的樂趣,江庭雪再漂亮有什麼用?她遲早都會有老去的那天,可我不一樣,我是男子,越老越有魅力,尤其是像我這樣優秀的男人,在外有個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的嗎?也就是她江庭雪,眼裏容不得人,不讓我納妾!朝堂之上,誰不是三妻四妾!”
“但你的仕途能這般順利,都是因爲江家給你的青雲梯。如若有一天江庭雪發現了,她也可以讓你失去現在的一切。”
“紀朝雲,你本不懂。江庭雪愛我愛得要命,就算我說太陽是從西邊出來的,她也會深信不疑接着誇我聰明。說起來這還得感謝你,多虧了你出主意幫我討她歡心,不然她怎麼會這麼愛我呢?當初要沒有我,說不定,娶到她的就是你了。”
他吐了一口骨頭,不耐煩地看了我一眼:“好了,說說咱倆現在的事吧。你去官府給我做個證,我保你跟這次貪污案毫無系,之後我會給你一筆錢,你帶着伯母遠離京城,算是我對你最後的情分了,”
“和我毫無系?我本身就沒有貪污啊,這案子無論怎麼樣也牽扯不到我。”
“紀朝雲,所以我說你愚鈍啊!那文書上蓋着的可是你的私章!實話告訴你吧,吃下這筆錢的當然是我咯,趁着你睡着拿你的章蓋的!不過這些現在都不重要了,你只要乖乖聽我的,我完全可以幫你找個替死鬼,否則你就算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我忍不住笑了。
“你笑什麼?你該不會是瘋了吧?”
隨着這句話,側邊紙糊的牆被人一把扯開。
在看到裏面站着的一群人後,陸祈神色一滯,隨即暈死過去。
10
江庭雪與陸祈和離,在這之前還強制讓他歸還了所有從江家獲取的錢財。
貪污賑災糧、蓄意誣陷、傷害朝廷官員,傳到皇帝耳朵裏,陸祈被處以極刑。
蘇若若也被趕出了陸祈給她買的那座院子,她無處可去,
得罪了將軍府,她在京城怕是很難活得下去。
京城裏沒了一個蘇若若,最大的花樓裏卻多了一個若酥。
事後,江庭雪登門拜訪,想和我當面道歉,卻被我拒絕了。
爲了避免見到她,即使在傷好之後我都甚少出門。
可她還是來了。
在看到我房間窗邊的泥人時,她曾經高傲充滿嫌惡的眼裏才終於露出後悔和愧疚,可我只是隨手將這泥人扔出窗外,掉入池子裏。
她帶着禮物向我和母親道歉,又將城郊的那座院子送給了我。
她說:“紀朝雲,所有的一切我都知道了,是我誤會你了。”
我神色不改:“好,你以後嫁人記得睜大眼睛看清楚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紀朝雲,你從小就喜歡我,喜歡了這麼多年,你爲什麼從不向我表露心意?還要幫着別人?”
我挑眉,目光灼灼:“江庭雪,我對你的心意,你當真不曾知曉嗎?”
她沒說話,良久沉默。
“城郊的院子,是我所應得的。至於其他的,我不想再考慮了。江庭雪,我們都不是孩童了。”
我推辭了江庭雪爲我設下的宴席,上書選擇離開京城。
如果說,愛一個人的代價是失去自我,
那我寧可割舍這份沉重的愛。
人生在世,最重要的無非是自己和家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