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醫生查房後告訴沈念,她因爲流產失血較多,雖然暫時情況穩定,但血紅蛋白偏低,建議如果條件允許,可以適當輸點血,能恢復得快些。
上午快十點的時候,病房門被輕輕推開。
沈念抬眼看去,卻見江若冰端着一杯水,臉色有些蒼白地走了進來。
“沈老師,”她把水杯放在床頭櫃上,聲音輕輕的,“我聽說您需要輸血,我剛剛去獻血站查了,我們血型一樣。我已經獻了400毫升,手續都辦好了,血站那邊說可以直接調過來給您用。”
沈念愣住了,隨即一股強烈的反感涌了上來。“拿回去,我不需要。”
江若冰的眼淚立刻涌了出來,她低下頭,肩膀微微發抖:“沈老師,我知道您恨我,恨小煦,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只要您能好起來,哪怕能讓您心裏舒服一點點,我做什麼都願意。血已經抽了,退不回去了,您就當,就當是我替小煦贖罪,行嗎?”她抬起淚眼,滿是乞求。
周敘白拎着一袋早餐走了進來。
他一眼就看到江若冰蒼白的臉色和臉上的淚痕,又聽到沈念剛才那句“我不需要”,眉頭立刻擰緊了。
“怎麼了?”他快步走過來,先把早餐放下,目光在兩人之間掃過。
江若冰小聲啜泣着解釋:“敘白哥,我就是想給沈老師獻點血,可沈老師她不肯要。”
“我不需要她的好意!”沈念的情緒激動起來,腹部傳來一陣抽痛,她捂住肚子,臉色更白,“她的血讓我覺得惡心!讓她拿走!”
“沈念!”周敘白的聲音抬高了些,“你看你把人家成什麼樣了?她家是我們幫扶對象裏最困難的,家裏都那樣了,想盡了辦法,只能用獻血彌補你!你就不能有點同情心嗎?非要顯得我們得理不饒人?這讓醫院的人、讓學校知道了,像什麼話!”
他不再看沈念,而是轉向旁邊的護士,直接卷起了自己的袖子,露出胳膊,“護士,我也是AB型RH陰性。以後抽我的血給她用,不要再麻煩這位女士。”他瞥了一眼江若冰。
沈念徹底怔住了,難以置信地看着他。
周敘白沒理會沈念的震驚,他走到江若冰面前,語氣帶着責備:“你也是,一個女孩子,本來條件就不好,怎麼能不聲不響就去獻那麼多血?這要是讓學校其他老師、讓社區知道了,不得說我周敘白這個幫扶組長當的不像樣?”
他讓江若冰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然後拿出手機,低頭作。“我給你點個外賣,紅棗烏雞湯,再加個紅糖糍粑,補補氣血。你身體要是垮了,阿煦怎麼辦?我作爲幫扶組長,只有看到你們好了,我才能放心。”
江若冰含着淚,柔弱地點點頭:“敘白哥,只要沈老師能好,我都沒關系的。”
“她的身體有醫生,有我。”周敘白打斷她,聲音溫和,“你照顧好自己和弟弟,就是對幫扶工作最大的配合了。”
沈念忽然覺得,自己像個徹頭徹尾的局外人。
下午,沈念的父親和幾個親戚聞訊趕來醫院。
父親看到她蒼白憔悴的樣子,心疼得直嘆氣。
趁着周敘白出去接電話,其他親戚在閒聊的空檔,沈念靠在床頭,看着父親,“爸,我想離婚。”
父親愣了一下,隨即臉色就變了,壓低了聲音卻帶着怒意:“你說什麼胡話!離婚?小周哪裏對不起你了?這次孩子是意外,誰也不想!他昨天忙前忙後,今天還給你輸了血!這麼好的男人你上哪兒找?你還想怎麼樣?”
“好男人?”沈念情緒崩潰了,“爸,他的‘好’是對所有人的。爲了幫同事,我們可以推遲換車計劃;爲了鄰居,他周末永遠沒空;爲了他那些朋友親戚,我們的時間、精力,甚至……”她喉嚨哽住,緩了一下,“甚至現在,爲了什麼幫扶對象和她的弟弟,我們的孩子沒了,他都可以替我說原諒!他的好,永遠建立在我的妥協和犧牲上!這次是孩子,下次呢?”
父親聽着,眉頭皺得死緊,卻不以爲然:“你呀,就是太計較!小周那是善良,他是老師還是幫扶組長,照顧困難學生家庭是他的工作,他對咱們家怎麼樣,你心裏沒數嗎?你媽走得早,後來家裏大大小小的事,哪件不是小周幫忙張羅的?你現在爲這點矛盾就要離婚,像什麼話!”
“這點矛盾?”沈念的眼淚終於控制不住地涌了出來,“爸,那是你的外孫!是一條命!”
“行了!”父親煩躁地打斷她,“我看你就是產後情緒不穩定,胡思亂想!離婚這種話不準再提!好好跟小周過子!”
周敘白接完電話回來了,“爸,叔,姨,你們難得來一趟,晚上我訂了位子,咱們一起吃個飯。念念這邊需要靜養,我們就別都擠在這兒了。”
他又細致地安排了車輛,叮囑親戚們注意安全,並抱歉地對沈念說:“念念,我先去安頓一下爸媽他們,晚點再過來陪你。你好好休息,別多想,有事叫護士或者給我打電話。”
沈念躺在床上,看着重新關上的房門。
他能照顧好所有人,唯獨對她,是如此。
她嘲諷地勾了勾嘴角,慢慢拿過床頭的手機,手指在屏幕上輕點,並附上了一句話:“李律師,我是沈念。關於這份離婚協議,我想盡快啓動法律程序,麻煩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