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班?”
陳淵的心髒,在腔裏擂鼓般撞擊着。
冰冷的金屬外殼與掌心的溫熱形成鮮明對比,那微微震顫的嗡鳴,像遠古巨獸蘇醒前的心跳。
他下意識地握住手機,拇指指腹擦過屏幕邊緣。
一抹幽藍色的光,如水銀瀉地般,從“魯班”二字的筆劃中流淌出來,迅速蔓延,覆蓋了整個漆黑的屏幕。
沒有應用圖標,沒有狀態欄。
只有一道極其簡約的、橫向貫穿屏幕的刻度尺虛影。它看起來像是古老的木尺,卻又流動着液態金屬般的光澤,尺身上刻滿了層層疊疊的、無法一眼辨識的細小符號——既有甲骨文般的象形紋路,也有精密的現代數學標記。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這道尺影的最左端,大約占整體十分之一長度的部分,被一種溫潤的、類似青銅經年氧化後的青色微光所填充,仿佛能量在其中緩緩流淌。
而在尺影下方,是一行同樣由幽藍光線勾勒出的小字:
【規·矩】
【當前刻度:壹寸】
【可動:測】
“規矩?刻度?測?”
陳淵喃喃自語,腦海中混亂的記憶碎片與眼前超越常識的景象激烈碰撞。建築師的理性讓他試圖理解這其中的邏輯,而重生者的直覺卻在瘋狂預警——這絕不僅僅是“一部未來的手機”。
他嚐試着,將意念集中在那【可動:測】的字樣上。
嗡——
右眼的視野,毫無征兆地發生了變化。
仿佛一層極淡的、半透明的藍色網格,瞬間覆蓋了眼前的世界。這網格並非靜止,而是隨着他目光的移動,在實時變化、重構。
他看向考場外的走廊立柱。
【目標:鋼筋混凝土構造柱】
【尺寸:0.4m x 0.4m x 3.2m】
【材料:C30混凝土,HRB335級鋼筋】
【應力狀態:穩定(靜載)】
【表面平整度偏差:+2mm/-1.5mm(局部)】
【內部缺陷:無(探測深度受限)】
一行行清晰的數據,伴隨着一個簡化的三維線框模型,直接投射在他的視網膜邊緣,與那粗糙的灰色立柱重疊在一起。
數據冰冷而精準,帶着不容置疑的權威性。
陳淵倒吸一口涼氣,猛地移開視線,看向腳下的水磨石地面。
【目標:預制水磨石板】
【規格:0.3m x 0.3m x 0.02m】
【拼接縫寬:平均4.7mm】
【磨損程度:輕微】
【歷史修補痕跡:3處】
再看向遠處教學樓的坡屋頂。
【目標:木桁架結構坡屋頂(掛瓦)】
【跨度:8.4m】
【主要木材:杉木(部分有輕微蟲蛀跡象)】
【排水坡度:27°】
【預估使用年限:約15年(已使用12年)】
整個世界,在他的“右眼”中,變成了一個可以被瞬間解析、數據化的龐大工程模型。一切人造物的尺度、材料、狀態,乃至細微的瑕疵,都無所遁形。
“這……這是……”陳淵的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不是幻覺。
是真實不虛的能力。一種近乎“神之眼”般的,對物質世界“建造痕跡”與“結構本質”的洞察力。
“規、矩、測……”他低頭,再次看向手機屏幕。那道被青色微光填充了十分之一的刻度尺,仿佛在回應他的目光,微微閃爍了一下。
“壹寸”的刻度……這代表什麼?是能量的單位?還是某種權限?【測】是當前唯一可用的功能,那其他功能呢?需要更多的“刻度”來解鎖?
“嗡嗡——”
褲袋裏傳來另一陣震動,是他的老款諾基亞在響。
陳淵如夢初醒,慌忙將【乾坤】手機塞進背包最內層,拿出諾基亞。屏幕上顯示着母親發來的短信:“考完了嗎?直接來‘雅木軒’,你爸這邊忙,晚上一起在外面吃。”
“雅木軒”。
看到這三個字,陳淵的心猛地一沉。前世無數個深夜,父親獨自坐在已然倒閉、只剩空蕩廠房和堆積如山的廢棄木料的“雅木軒”裏,沉默抽煙的背影,瞬間涌入腦海。
他沒有回復,只是緊緊攥住了諾基亞粗糙的塑料外殼。
目光重新變得堅定。
不管這“魯班”是什麼,不管它從何而來。它現在是他的一部分,是這場逆天改命之戰中,第一件,也是最重要的一件“工具”。
他需要驗證,需要了解更多,更需要……找到一個切入點,去撬動父親那座即將傾覆的“大山”。
他最後看了一眼身後安靜的考場大樓,那裏埋葬着他前世的遺憾與起點。
然後,他轉身,步伐沉穩地走向公交站。陽光將他單薄的背影拉得很長,背包裏那冰冷的金屬方塊,仿佛與他的心跳,漸漸達成了某種同步。
去“雅木軒”。
去直面那個,他曾經無力拯救的、滿是刨花和膠水味的戰場。
空氣中,《青花瓷》的旋律漸漸飄遠,被城市喧囂的車流聲吞沒。一個嶄新的、帶着未知與沉重的未來,正隨着2008年夏的熱風,撲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