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越野車碾過廢棄工廠門口的碎石路,發出刺耳的摩擦聲。林悅攥着車門把手的指節泛白,視線掃過窗外——鏽跡斑斑的鐵柵欄上爬滿枯萎的牽牛花藤,“宏業機械制造廠”的招牌只剩半截,風一吹就晃悠,像是隨時會砸下來。
顧晏辰踩下刹車,車胎在地面拖出半米長的黑痕。他從後視鏡裏看了眼林悅:“把這個戴上。”
遞過來的是個小巧的藍牙耳機,耳罩內側還帶着點餘溫。林悅剛戴好,就聽見顧晏辰的聲音在耳道裏震動:“裏面情況不明,你待在車裏別出來,我先進去探路。”
“不行。”她扯開車門的動作比思維更快,防彈背心在腔上硌出鈍感的壓力,“‘星塵計劃’的加密密鑰只有我知道,王總想要完整數據,必須通過我。你一個人進去,等於打草驚蛇。”
顧晏辰的眉峰擰了擰,指尖在方向盤上叩了兩下。引擎的怠速聲裏,林悅能聽見自己擂鼓似的心跳——上一世她就是在這裏栽了跟頭,陳景明用她母親的遺物作餌,把她騙進車間深處,等反應過來時,背後已經抵上了冰冷的鋼管。
“跟緊我。”他最終還是鬆了口,從後座拎出甩棍,金屬棍身在昏暗的光線下泛着冷光,“記住,無論聽到什麼動靜,千萬別回頭。”
工廠的鐵門早被偷拆得只剩個框架,風灌進去時帶着哨音,卷起滿地枯葉往人腳邊撲。林悅踩着碎玻璃往前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記憶的碎片上——左手邊第三柱子上有道月牙形的刻痕,是她十歲那年跟着父親來送文件時,用美工刀偷偷劃下的;右手邊的廢棄沖壓機旁,還堆着半米高的零件箱,上一世她就是在那後面被堵住的。
“顧隊,東南角發現熱源反應,三個。”藍牙耳機裏突然跳進一個陌生的男聲,帶着電流雜音。
顧晏辰的腳步頓了半秒,側身將林悅往陰影裏帶了帶:“老周,盯着他們的動向。”他的聲音壓得極低,溫熱的呼吸掃過林悅的耳廓,“王總的人比預想中到得早。”
林悅的指尖摸到藏在袖口的微型噴霧——顧晏辰早上塞給她的,說是強效劑,能讓人在三秒內失去行動力。她深吸一口氣,目光越過布滿灰塵的傳送帶,落在車間盡頭那扇鏽死的鐵皮門上。
上一世,陳景明就是在那扇門後,把她推進了存放廢料的深溝。
“這邊。”顧晏辰突然拽住她的手腕,力道不輕。林悅被他拖着拐進側面一條狹窄的通道,頭頂的排風扇發出垂死的嗡鳴,扇葉上積的灰簌簌往下掉。通道盡頭有扇虛掩的小門,門縫裏漏出手機屏幕的冷光。
“……那丫頭片子肯定會來,她媽臨死前把密鑰縫在她小時候戴的長命鎖裏了……”是陳景明的聲音,帶着點得意的嘶嘶聲,“王總,您放心,等拿到東西,林氏那片地就算是您的了……”
林悅的指尖猛地收緊,指甲掐進掌心。長命鎖?她下意識摸向領口,那枚銀質的鎖片正貼着皮膚,是母親走的那天早上,親手爲她戴上的。這三年來,她換了無數件衣服,唯獨這鎖片從沒離過身。
“閉嘴。”另一個聲音響起,低沉得像磨過砂紙,“顧晏辰跟她在一起?”
“放心,就他一個人。”陳景明笑得諂媚,“再說了,就算他來了,您安排的那幾位……”
後面的話被一陣突如其來的撞門聲截斷。顧晏辰幾乎是憑着本能將林悅按在門後,自己反手抽出甩棍,金屬棍節“咔”地彈開時,通道裏的腳步聲已經近在咫尺。
“誰在那兒?”是個粗嘎的男聲,聽動靜至少有兩個人。
林悅的心跳快得要撞碎肋骨,她看見顧晏辰的喉結滾了滾,突然抬腳踹向旁邊的消防箱——玻璃碎裂的脆響剛起,他已經拽着她沖進了小門後的倉庫。
倉庫裏彌漫着機油和鐵鏽的混合氣味,十幾盞應急燈在頭頂閃爍,把貨架的影子拉得老長。顧晏辰反手鎖上門,從後腰摸出個小巧的紅外探測器,屏幕上兩個紅點正往這邊移動。
“躲進貨架後面。”他推了林悅一把,自己則貼着門背站定,甩棍在掌心轉了個圈,“記住,無論發生什麼,別出來。”
林悅沒動。她看着男人線條緊繃的側臉,突然想起三天前在醫院走廊,顧晏辰拿着陳景明的通話記錄,指尖在“廢棄工廠”四個字上停留了很久:“這裏的通風管道連通着三個車間,要是被堵了,就往西北方向跑,那裏有個檢修口。”
原來他早就把退路查得清清楚楚。
“哐當——”門板被撞得劇烈晃動,金屬鎖芯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顧晏辰突然轉身,指腹飛快地在她長命鎖上按了一下:“密鑰真在這裏?”
林悅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他聽見了陳景明的話。她點頭的瞬間,門板“轟”地塌了下來,帶着鐵鏽的碎片濺得滿地都是。
三個穿着黑色夾克的男人站在門口,爲首的那個臉上有條刀疤,手裏攥着鋼管,正是上一世把她從溝裏拖上來的“刀疤劉”。
“顧隊,別來無恙啊。”刀疤劉的目光在顧晏辰手裏的甩棍上打了個轉,嘴角咧開個猙獰的笑,“王總說了,只要你把林小姐交出來,之前的賬一筆勾銷。”
顧晏辰沒說話,只是將林悅往身後又擋了擋。倉庫裏的應急燈突然開始瘋狂閃爍,紅綠色的光在他臉上明明滅滅,倒讓那雙眼眸顯得愈發沉邃。
“交人?”他突然笑了聲,甩棍在掌心敲出輕響,“你們問問我手裏的家夥答不答應。”
第一個沖上來的是個矮胖男人,拳頭帶着風砸向顧晏辰的側臉。林悅只看見一道黑影閃過,伴隨着骨裂的脆響和慘叫,那男人已經捂着胳膊倒在地上——顧晏辰的動作快得像道閃電,甩棍的落點精準地砸在對方的肘關節上。
刀疤劉罵了句髒話,揮着鋼管就沖了過來。林悅下意識往貨架後面躲,後腰卻撞到個硬邦邦的東西——低頭一看,是台老式的金屬切割機,電源鍵上還沾着半凝固的機油。
就在這時,耳機裏突然炸響老周的吼聲:“顧隊!西北方向有車沖過來了!是王總的悍馬!”
顧晏辰一腳踹開刀疤劉,呼吸已經有些不穩。他拽住林悅的手往倉庫深處跑,貨架被撞得東倒西歪,金屬零件滾得滿地都是。林悅被他拉着跌跌撞撞往前沖,耳邊全是自己的喘息和身後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那邊!”她突然想起父親筆記裏的記載,指着頭頂一鏽跡斑斑的通風管,“爸說這裏有檢修口!”
顧晏辰抬頭看了眼,二話不說屈膝蹲下:“踩我肩上。”
林悅猶豫的瞬間,他已經仰頭看過來,眼底的紅血絲在應急燈下格外清晰:“快點!”她咬咬牙踩上他的肩膀,指尖剛夠到通風管的格柵,就聽見身後傳來陳景明的尖叫:“她在那兒!長命鎖就在她脖子上!”
金屬格柵被顧晏辰用甩棍撬開的瞬間,林悅感覺後頸一涼——刀疤劉的鋼管擦着她的頭皮砸在牆上,火星濺到她手背上,燙得她猛地一顫。
“上去!”顧晏辰的聲音帶着痛感,林悅低頭才發現,他的後背被劃開道口子,血正順着黑色風衣往下淌。她咬着牙爬進通風管,剛轉身想拉他上來,卻看見刀疤劉的鋼管再次揮了過來。
“顧晏辰!”
她眼睜睜看着男人側身避開,反手一棍砸在刀疤劉的膝蓋上,卻沒躲過另一個男人的偷襲——鋼管重重落在他的後心。顧晏辰悶哼一聲,卻在倒下前,將一樣東西狠狠塞進她手裏。
是那個存有“星塵計劃”初稿的U盤。
“記住通風管的路線,老周在出口等你。”他的聲音混着血沫,卻異常清晰,“別回頭。”
通風管裏的灰塵嗆得林悅直咳嗽,她爬得飛快,身後的打鬥聲、慘叫聲、還有陳景明氣急敗壞的咒罵聲,漸漸被鐵皮管道的嗡鳴吞沒。長命鎖貼着口發燙,她摸着顧晏辰塞過來的U盤,突然想起三天前在銀行,他站在陽光裏,手裏轉着這支U盤,漫不經心地說:“你爸當年設計這個計劃時,總說‘星塵’該有光。”
此刻,通風管盡頭透出一線天光,像極了父親筆記裏畫的星軌圖。林悅抹了把臉,才發現滿手都是淚水。她攥緊U盤,加快了爬行的速度——她不能讓顧晏辰白受這份傷,更不能讓“星塵”蒙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