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晏辰帶着林悅來到父親生前的舊居時,門鎖上還掛着那把黃銅鑰匙。鑰匙進鎖孔轉動的瞬間,林悅仿佛聽見時光的齒輪咔嗒作響,推開的不僅是木門,還有塵封的記憶。
客廳的藤椅上搭着件灰色毛衣,袖口磨出了毛邊,那是父親最後一個冬天穿的。林悅走過去輕輕拿起,指尖觸到針腳處——父親的毛衣總是自己織,說機器織的太硬,抵不過冬風。她忽然想起十歲那年發燒,父親就是穿着這件毛衣守在床邊,毛衣上的羊毛蹭得她臉頰發癢,卻比任何退燒藥都讓人安心。
“書房還保持着原樣。”顧晏辰的聲音從裏間傳來。
林悅抱着毛衣走進書房,看見顧晏辰正站在書架前,手裏拿着本泛黃的筆記本。那是父親的實驗志,封面用鋼筆寫着“星塵初稿”四個字,字跡已經洇開了些。她湊過去看,扉頁上畫着個簡單的裝置圖,旁邊寫着:“用星光催化基因序列,或許能降低排斥反應。”期是二十年前,那時“星塵計劃”還只是個模糊的念頭。
“你看這裏。”顧晏辰指着其中一頁,“叔叔記錄過一次失敗的實驗,他說‘小悅今天偷偷喝了實驗剩餘的營養液,鬧了肚子,以後得把試劑鎖起來’。”
林悅的臉一下子紅了。她早忘了這回事,只記得那天父親一邊給她喂藥,一邊假裝生氣地敲她的腦袋,眼裏卻全是笑。原來這些瑣碎的小事,他都記在了本子裏。
書桌抽屜半開着,裏面露出個鐵皮盒。林悅拉開抽屜,盒子裏靜靜躺着幾樣東西:她掉的第一顆牙,用紅繩系着;小學得的第一張獎狀,邊角已經卷了;還有一張她畫的全家福,畫裏的父親腦袋比房子還大,她自己像個小土豆。
“爸爸總說,這些是他的寶貝。”林悅的聲音有些哽咽,“我以前還笑他小氣,連顆牙都當寶貝。”
顧晏辰拿起那張全家福,指尖拂過畫裏那個誇張的大腦袋:“叔叔大概是覺得,這些碎片拼起來,就是家的樣子。”他頓了頓,從口袋裏拿出個小小的U盤,“這是我整理的叔叔未完成的公式推導,昨天剛補完最後一步。”
林悅接過U盤,入手溫熱。她知道,顧晏辰爲了補全這些公式,熬了多少個通宵。書房的陽光斜斜照進來,落在U盤上,折射出細碎的光,像撒了把星星。
“你說,爸爸看到現在的‘星塵’,會開心嗎?”林悅輕聲問。
顧晏辰走到窗邊,指着樓下——幾個剛接受治療的孩子正在草坪上跑,其中那個扎羊角辮的小女孩,頭發已經冒出了短短的絨毛,像剛破土的春芽。“你看,”他回頭看她,眼底盛着光,“他要的從來不是冰冷的實驗數據,是這些。”
林悅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突然笑了。草坪上的笑聲像風鈴一樣脆,孩子們跑過的地方,影子被陽光拉得很長,和父親留在照片裏的影子漸漸重疊。
這時,顧晏辰的手機響了,是公益醫療機構的電話。他接起後,語氣難掩興奮:“真的?太好了,我馬上過去!”掛了電話,他對林悅說:“首例成年患者的基因修復成功了,就是上次那個患罕見病的老師。”
林悅猛地站起身,鐵皮盒裏的牙輕輕晃了晃。“我們快去看看!”她拉着顧晏辰的手就往外跑,跑過客廳時,那件灰色毛衣從臂彎滑落,落在藤椅上,像一個溫暖的擁抱。
舊居的門沒關,風穿過走廊,卷起地上的幾片落葉。陽光照在書桌的實驗志上,那行“用星光催化”的字跡,在光線下仿佛活了過來,與遠處草坪上的笑聲、醫療機構裏傳來的歡呼,交織成一首關於傳承的歌。林悅跑着跑着,忽然覺得父親從未離開,他只是把自己變成了光,藏在毛衣的針腳裏,躲在實驗志的字裏行間,落在每個被“星塵”照亮的生命上。
“等等我!”她對着空氣輕聲說,腳步卻沒停,因爲她知道,父親正跟着她,往更亮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