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朵朵是半夜開始發燒的。
我摸到她額頭滾燙時,心跳都停了一拍。
量體溫,三十九度二。
“朵朵?朵朵醒醒。”我輕輕拍她的小臉。
她迷迷糊糊地哼了一聲,眼睛都沒睜開。
我趕緊給她裹上外套,自己隨便套了件衣服就往外沖。
電梯下行時,我一手抱着她,一手掏出手機給陸承宇打電話。
響了七八聲,接通了。
“靜姝?這麼晚。”他的聲音壓得很低,背景音裏有輕柔的音樂。
“朵朵發燒了,三十九度二,我現在帶她去兒童醫院。”我語速很快。
“你過來一趟,我一個人弄不過來。”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
“那個,靜姝,我現在有點事走不開。你先帶她去,我晚點。”
“陸承宇,”我打斷他,“你女兒在發燒。”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他聲音更低了,我聽見他走動的腳步聲,還有關門的聲音。
“蘇念那邊出了點狀況,她那個的導師突然要確認函,我答應今晚一定幫她弄好送到酒店。”
“靜姝,這事關她前途,不能耽誤......”
我站在空蕩蕩的電梯裏,看着鏡面裏自己蒼白的臉。
懷裏朵朵的呼吸很重,噴在我脖子上,熱得發燙。
“所以呢?”我問。
“所以你先帶朵朵去,我這邊一結束馬上過去。好不好?”
他語氣裏帶着懇求,但更多的是焦急。
不是爲了朵朵急,是爲了那個要確認函的蘇念。
電梯門開了。
“靜姝?你聽見了嗎?那份文件你籤了嗎?要不你現在拍照發我,我先...”
“陸承宇,”我說。
“你女兒在發燒,三十九度二,我一個人抱着她,現在要去掛號。你確定要現在跟我討論另一個女人的前途?”
電話那頭安靜了。
長長的沉默後,他說“那你,你先去,我盡快。”
我掛了電話。
手指在屏幕上點了兩下,拉黑了他的號碼。
掛號,繳費,等醫生。
朵朵被護士抱去抽血,我在走廊的塑料椅上坐着。
凌晨三點,醫院裏很安靜,能聽見輸液管裏藥水滴落的聲音。
一滴,兩滴。
我想起朵朵出生那天。
陸承宇在產房外等了一夜,我出來時他眼睛都是紅的,握着我的手說“老婆辛苦了”。
然後趴在小床邊看朵朵,看了足足半小時,傻笑。
那時他手機響了,是工作電話。
他看都沒看就直接按掉,說“天大的事也沒我女兒重要”。
才過去四年。
四年而已。
護士抱着朵朵出來,小手上貼着止血膠布。
她醒了,蔫蔫地叫了聲“媽媽”。
“寶寶乖,咱們去掛水。”我親了親她的額頭,抱着她往輸液室走。
手機又震了。
是個陌生號碼。
我接起來。
“靜姝,是我。”陸承宇的聲音很急。
“你到底籤沒籤?蘇念那邊催了,說導師十點前要,現在都......”
我看着懷裏昏昏欲睡的朵朵,她的小臉燒得通紅。
“陸承宇,”我說。
“朵朵確診了,是病毒性肺炎。醫生說要住院。”
電話那頭頓住了。
過了幾秒,他聲音軟下來。
“那,那怎麼辦?要不我明天一早過去?今晚你先辛苦一下,我這邊真的。”
“不用了。”我說。
“什麼?”
“不用來了。”我抱着朵朵,找了個靠牆的位子坐下,護士過來扎針,朵朵疼得哭了一聲,很快又睡過去。
“你忙你的。朵朵有我。”
“靜姝,你別賭氣,我是真的。”
“我沒賭氣。”我看着輸液管裏透明的液體一點點往下滴。
“陸承宇,我只是突然想明白了。你的時間、你的錢、你的關心,都要留給更需要的人。我和朵朵,沒那麼需要。”
說完,我掛了電話。
然後把這個號碼也拉黑了。
朵朵睡得不踏實,時不時抽泣一下。
我輕輕拍着她,哼着歌。
哼到一半,眼淚突然掉下來,砸在她頭發上。
我趕緊擦掉。
不能哭。
沈靜姝,不能哭。
天快亮的時候,朵朵的體溫終於降下來些。
我掏出手機,在通訊錄裏翻到一個很久沒撥過的號碼。
閨蜜林薇,我結婚後聯系就少了。
上次見面還是半年前。
電話接通,那邊是迷迷糊糊的聲音。
“喂?靜姝?這麼早......”
“薇薇,幫我找個離婚律師,要好的。”
電話那頭安靜了三秒。
“你終於想通了?”林薇的聲音瞬間清醒。
“等我,我現在過去找你。”
掛斷電話後,我將位置發給了林薇,同時,看到了蘇念的朋友圈。
最新一條是兩小時前發的。
照片裏,她對着浴室鏡子自拍,身上穿着真絲睡袍,脖子上那條項鏈閃閃發光。
我見過這條項鏈。
在陸承宇的購物車裏。
他說等年底發了獎金就給我買。
原來獎金是發了。
只是戴在了別人脖子上。
配文是“謝謝某人的禮物,雖然遲到了,但依然很驚喜【愛心】”
我盯着那條朋友圈,看了很久。
然後截屏,保存。
窗外的天慢慢亮起來,第一縷陽光照進輸液室。
我低頭,親了親朵朵汗溼的額頭。
“寶寶,”我小聲說。
“媽媽錯了。”
“媽媽不該讓別人,搶走屬於你的東西。”
“再也不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