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吳公館躲了幾天，等外面的風聲稍微平息了一些，龍大海才回到了鑑古軒。
黑閻王的追令雖然還在，但法租界畢竟不是他的地盤，只要龍大海深居簡出，一時半會兒也奈何不了他。
蛇首已經被吳伯庸通過秘密渠道，僞裝成普通貨物，運往了內地。龍大海心裏的石頭總算落下了一半。
鑑古軒的生意恢復了正常。因爲之前元青花和董其昌真跡的轟動效應，店鋪的聲望如中天，每天都有大量的客人慕名而來。
這天，上海最大的拍賣行“永利拍賣行”舉行春季拍賣會，據說有不少好東西。龍大海準備去看看，一來是爲鑑古軒補充些貨源，二來也是想看看有沒有機會再撿個漏。
蘇夢凡本來想陪他一起去，但龍大海考慮到山本雄二可能還在盯着他，爲了她的安全，還是讓她留在了店裏。
“放心吧，我讓鐵柱和兩個兄弟跟着，出不了事。”龍大海安慰道。
拍賣會現場人山人海，上海灘有頭有臉的富商、收藏家基本都到齊了。龍大海在吳伯庸的引薦下，已經成了這個圈子的熟面孔，不少人主動跟他打招呼。
“龍老板，今天又準備淘什麼寶貝啊？”
“龍老板眼力好，您看上的東西，我們可不敢跟您搶啊，哈哈！”
龍大海謙虛地和衆人寒暄着，找了個不起眼的位置坐下。
拍賣會開始，前面的幾件拍品都是些中規中矩的瓷器字畫，龍大海興趣不大，一直閉目養神。
直到第五件拍品被推了上來。
“各位來賓，接下來這件拍品，是一尊明代宣德爐，銅質精良，皮色沉厚，底部有‘大明宣德年制’的款識，是不可多得的文房精品。起拍價，三千大洋！”
拍賣師話音剛落，龍大海的眼睛就亮了。
這尊宣德爐，他一眼就看出是真品！而且是宣德爐中極爲少見的“棠梨皮”色，色澤紅潤中透着金黃，光線下寶光內蘊，絕對是精品中的精品。這種東西，市場價至少在一萬大洋以上。三千的起拍價，算是撿漏了。
“三千五百塊！”龍大海舉起了號牌。
他一出價，場內立刻安靜了不少。很多人都想，龍大海看上的東西，肯定錯不了，但跟他搶，又沒什麼勝算。
“四千塊！”一個猶豫的聲音響起。
“五千塊！”龍大海毫不猶豫地跟上。他要的就是速戰速決，不給別人反應的機會。
這個價格已經接近很多人的心理價位了，場內一時間無人再出價。拍賣師正要落槌。
就在這時，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從後排傳來：“六千塊！”
龍大海回頭一看，只見一個穿着西裝，戴着金絲眼鏡的男人，正沖着他挑釁地笑。龍大海認得他，這人叫小林健，是本駐上海領事館的文化參贊，也是山本雄二的副手。
山本的人？
龍大海心裏立刻警惕起來。
“七千塊！”龍大海面無表情地再次舉牌。
“八千塊！”小林健立刻跟上，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一萬塊！”龍大海直接把價格抬到了市場價。他想看看對方到底想什麼。
“一萬一千塊！”小林健依舊是那副輕鬆的表情，仿佛花的不是錢，而是紙。
周圍的人都看出了不對勁。這哪是拍賣，這分明是鬥氣啊！本人這是明擺着要跟龍大海過不去。
龍大海的臉色沉了下來。他知道，山本雄二的報復來了。對方本不是想要這尊宣德爐，他就是想惡意抬價，讓自己要麼花高價買下，要麼就空手而歸。
這宣德爐雖然是精品，但一萬一千塊，已經有些溢價了。再往上加，就虧了。
龍大海緩緩放下了號牌。
“一萬一千塊一次！一萬一千塊兩次！還有沒有更高的？”拍賣師也看出了味，但他只管賺錢。
“一萬一千塊，成交！恭喜這位先生！”
小林健得意地站起身，沖着龍大海的方向，做了一個輕蔑的手勢，然後轉身就走，連東西都不要了。
裸的羞辱！
周圍的人看龍大海的眼神都變了，有同情的，有幸災樂禍的。
李鐵柱氣得臉都紅了，拳頭捏得咯咯作響：“龍先生，這幫小本太欺負人了！我他媽……”
“坐下。”龍大海的聲音很平靜，但眼神卻冷得像冰。
他知道，這只是個開始。
果然，接下來的幾件拍品，只要龍大海一舉牌，小林健必定會跟上，而且每次都比龍大海高出一截，擺明了就是不讓他買到任何東西。
幾輪下來，龍大海一無所獲。他索性閉上眼睛，不再出價。
拍賣會結束後，龍大海一言不發地走出會場。
“龍先生，咱們就這麼算了？”李鐵柱不甘心地問。
“算了？怎麼可能。”龍大海冷笑一聲，“他想玩，我就陪他玩。他有錢，但我有他沒有的東西。”
他心裏已經有了對策。商場上的事，不一定非要用錢來解決。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龍大海剛回到鑑古軒，吳伯庸的電話就打了過來，語氣非常焦急。
“大海，不好了！你的那家紡織廠出事了！”
“吳伯，您慢慢說，出什麼事了？”龍大海心裏一沉。
“今天下午，紡織廠的倉庫突然起火！雖然發現得早，火很快就撲滅了，但燒毀了一大批剛生產出來的棉布！損失慘重啊！”吳伯庸痛心疾首地說道。
倉庫起火？哪有這麼巧的事！
“是意外還是人爲？”龍大海追問。
“工廠的劉經理說，起火點很蹊蹺，不像是意外。而且，昨天晚上，有幾個工人在工廠附近看到有形跡可疑的人在鬼鬼祟祟地轉悠。我懷疑……是有人故意縱火！”
龍大海的拳頭瞬間攥緊了。
山本雄二！一定是他！
拍賣會上惡意抬價，讓他顏面掃地。緊接着就燒他的工廠，讓他蒙受經濟損失。雙管齊下，好毒的計策！
這個山本雄二，果然是個難纏的對手。他不僅陰險，而且行動力極強，招招都打在自己的軟肋上。
“吳伯，您別急。損失了多少錢？”
“連同燒毀的棉布，還有延誤交貨的違約金，加起來……至少要三萬大洋。”
三萬大洋！這對剛剛起步的龍大海來說，不是個小數目。更重要的是，紡織廠是他爲抗隊伍提供布匹物資的重要據點，這次被燒，不僅是經濟損失，更影響到了物資的輸送。
“我明白了。”龍大海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錢的損失是小事，關鍵是不能影響給前線的供應。吳伯，您幫我安撫好工廠的工人，告訴他們工資照發，獎金加倍！我馬上就過去處理。”
掛了電話，龍大海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蘇夢凡走過來，擔憂地看着他：“大海，是山本的嗎？”
“除了他，不會有別人。”龍大海說道，“他這是想把我徹底搞垮。”
“那我們怎麼辦？要不要報警？”蘇夢凡問。
“報警？”龍大海搖了搖頭，“法租界的巡捕房，拿了好處只會和稀泥，本不會爲了我們去得罪本人。這件事，只能靠我們自己。”
他看着窗外，眼神裏閃過一絲狠厲。
山本雄二，你以爲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就能打倒我嗎？你太小看我龍大海了。你燒了我的布，我就讓你用黃金來賠！
他轉身對李鐵柱說：“鐵柱，你馬上去工廠，幫我辦兩件事。第一，把所有被燒毀的棉布，不管是燒成什麼樣，全部給我收集起來，一塊布頭都不能少！第二，把昨天晚上看到可疑人員的那幾個工人找來，我要親自問話！”
“是！”李鐵柱雖然不知道龍大海要什麼，但還是立刻去執行了。
一場商業上的反擊戰，在龍大海的腦中，已經悄然成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