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嶼的成績,用他自己的話說,“能及格算我發揮超常”。這話倒不是謙虛,而是實打實的事實。從初中到高一,他的心思從來沒放在學習上,要麼泡在籃球場上,要麼和朋友到處玩,考試全靠蒙,成績常年穩居班級倒數,偶爾運氣好及格一次,都能讓老師驚訝半天。
轉到A大附中後的第一次月考,江嶼不出意外地“光榮”墊底。數學39分,物理28分,英語勉強及格,總分在全班乃至全年級都是倒數。
班主任拿着成績單在講台上念分數,念到江嶼名字的時候,特意停頓了一下,語氣裏帶着幾分無奈:“江嶼,數學39,物理28,希望你下次能加把勁,至少別再墊底了。”
話音剛落,全班同學忍不住笑出聲。有人笑得直拍桌子,有人用課本擋着嘴偷笑,還有人小聲議論:“我的天,39分和28分,這也太離譜了吧?”
“果然是體育生的底子,學習一塌糊塗。”
“我就說他剛轉來那麼囂張,原來成績這麼差。”
面對全班的嘲笑,江嶼卻一臉坦然,甚至還沖後排的男生做了個鬼臉,一副“我就這水平,你們愛咋咋地”的樣子。他早就習慣了別人的嘲笑,成績對他來說,從來都不是衡量自己的標準。
回到座位,沈野掃了他一眼,目光在他那張滿是紅叉的數學卷子上停留了兩秒,淡聲說道:“你是怎麼做到全靠蒙還能這麼穩定墊底的?”
“天賦異稟。”江嶼咬着筆帽,笑得燦爛,露出兩顆小虎牙,完全沒把墊底的事放在心上。
沈野沒再理他,繼續低頭刷題。可江嶼像是閒不住的小狼狗,本坐不住。他拿出草稿紙,用筆畫了一只卡通狼,狼的表情拽拽的,還戴着一副墨鏡,旁邊工工整整地寫了兩個字——學神。
“喂,”江嶼用胳膊肘輕輕碰了碰沈野的胳膊,把草稿紙推到他面前,“我畫得像你嗎?”
沈野瞥了一眼,面無表情地吐出兩個字:“不像。”
“那像誰?”江嶼追問,眼裏帶着幾分期待。
“像狗。”沈野淡淡地說,語氣裏沒有一絲波瀾,仿佛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江嶼愣了兩秒,隨即反應過來,笑炸了:“你罵我?”
“實話。”沈野依舊淡淡地說,連眼皮都沒抬一下,繼續刷題。
江嶼也不生氣,反而覺得沈野這樣冷冰冰地懟人還挺有意思。他把草稿紙收回來,又開始在上面亂塗亂畫,一會兒畫個籃球,一會兒畫個小人,完全沒有要學習的意思。
午休時,教室裏的喧鬧聲漸漸小了下來。有些同學趴在桌上睡覺,有些同學則在安靜地做題。江嶼趴在桌上,歪着頭看沈野做題,眼神亮晶晶的,像好奇的小貓。他發現沈野做題的速度很快,而且準確率極高,幾乎不用停頓,筆尖在紙上流暢地滑動,留下一行行工整的字跡。
“學神,你這麼聰明,教教我唄。”江嶼忍不住開口,語氣帶着幾分討好。
“沒空。”沈野想都沒想就拒絕了,聲音依舊冷淡。
“你是怕我學會了超過你吧?”江嶼故意拖長了語調,挑釁意味十足。他就是想逗逗這個冷冰冰的學神,看他會不會生氣。
沈野終於停下筆,抬眼看他,那雙漆黑的眼睛裏帶着幾分審視,還有幾分不易察覺的嘲諷,那眼神像在看一只不怕死的小動物:“你覺得可能嗎?”
“試試唄。”江嶼把自己那張滿是紅叉的物理卷子推到沈野面前,露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不然我下次月考再墊底,班主任又要叫我去喝茶了,到時候說不定還會連累你這個同桌,說你不幫助同學。”
沈野盯着他看了兩秒,忽然勾起嘴角,露出一個危險的笑。那笑容很淺,卻帶着一股壓迫感,讓江嶼心裏莫名一緊。
“好啊。”沈野吐出兩個字。
江嶼心裏一咯噔——學神的“好啊”,怎麼聽都不像是好事。
果然,沈野直接從桌肚裏拿出一本厚厚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擬》,“啪”地一聲拍在江嶼面前,聲音不大,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先從函數開始,做完這一章,下午給我檢查。”
“啊?”江嶼看着那本厚厚的習題冊,上面密密麻麻的題目像小山一樣堆在那裏,嘴角抽了抽,“學神,你這是公報私仇吧?我不就是跟你開個玩笑嗎?至於讓我做這麼多題?”
“隨便你怎麼想。”沈野低下頭,繼續做題,語氣冷硬,“交不出來,後果自負。”
周圍的同學忍不住偷偷瞄過來,有人小聲感嘆:“江嶼這下慘了,沈野也太狠了吧?讓他做一整章的函數題,這不是爲難他嗎?”
“誰讓他挑釁沈野呢?這就是自找的。”
“我看他下午肯定交不出來,不知道沈野會怎麼收拾他。”
江嶼咬了咬牙,心裏有點不服氣。他雖然成績差,但骨子裏的那股韌勁還在。沈野越是刁難他,他越想證明自己。他拿起筆,深吸一口氣,開始看第一題。
可剛看了兩行,他就卡住了。那些函數公式和符號在他眼裏像天書一樣,完全看不懂。他皺着眉,咬着筆帽,盯着題目看了半天,腦子裏還是一片空白。
他偷偷瞄向沈野,對方正專注地演算一道復雜的數學題,側臉冷俊,睫毛在陽光下投下淡淡的影子,神情專注得仿佛周圍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喂,”江嶼壓低聲音,帶着幾分不情願地問道,“這題怎麼做?”
沈野沒理他,仿佛沒聽見一樣,繼續演算。
江嶼有點無奈,又輕輕碰了碰沈野的胳膊,聲音放得更低了,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懇求:“求你了,學神。教教我唄,不然我下午真交不出來,多丟人啊。”
沈野的筆尖頓了頓,像是在掙扎。幾秒後,他嘆了口氣,像是妥協了一樣,拿起筆,指着第一題:“先設變量,再代入公式,注意負號……”
沈野的聲音很低,卻很清晰,每一個步驟都講得條理分明。他一邊講,一邊在草稿紙上飛快地演算,字跡工整,邏輯清晰。江嶼聽得很認真,原本混沌的思路漸漸清晰起來。他看着沈野筆尖在紙上移動的樣子,心裏莫名覺得,這個冷冷的學神,好像也沒那麼難接近。
“懂了懂了!”江嶼立刻點頭,眼睛亮得像燈泡,“學神你太厲害了,這麼一講我就明白了!”
沈野耳尖微微泛紅,像是被他突如其來的誇贊弄得有些不自在,輕咳一聲,語氣依舊冷淡:“閉嘴,繼續做。”
江嶼乖乖低下頭,開始按照沈野教的方法做題。雖然偶爾還是會卡住,但他不再像剛才那樣手足無措。他遇到不懂的地方,就會小聲問沈野,沈野雖然嘴上說着不耐煩,但每次都會停下來,耐心地給他講解。
做了幾道題後,江嶼漸漸找到了感覺。他發現函數題其實也沒那麼難,只要掌握了方法,就能一步步解出來。他越做越投入,連原本愛動的毛病都改了,安安靜靜地趴在桌上做題,偶爾皺皺眉,偶爾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過了一會兒,他又忍不住開口:“學神,你爲什麼成績這麼好啊?是不是有什麼秘訣?”
“因爲我做題。”沈野的回答簡單直接,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那你爲什麼總是一個人?”江嶼又問。他發現沈野平時很少和同學說話,總是獨來獨往,吃飯一個人,走路一個人,就連課間休息,也總是坐在座位上做題,不像其他同學那樣扎堆聊天或者打鬧。
沈野的動作頓了頓,握着筆的手緊了緊,沒有回答。教室裏瞬間安靜下來,氣氛有點尷尬。
江嶼眨了眨眼,意識到自己可能問了不該問的問題。他笑了笑,試圖緩解尷尬:“沒關系,以後你有我了。我陪你吃飯,陪你走路,陪你做題,再也不會讓你一個人了。”
沈野抬頭看他,眼神復雜,裏面有驚訝,有疑惑,還有幾分不易察覺的動容。幾秒後,他移開視線,聲音輕得像風:“隨便你。”
江嶼知道,這已經是沈野最大的妥協了。他笑了笑,沒再追問,繼續低頭做題。
下午自習課,沈野如約檢查江嶼的作業。他拿起江嶼的習題冊,一頁一頁地翻看,眉頭越皺越緊。
“這題錯了,”沈野指着一道題,語氣帶着幾分無奈,“換元法用錯了,定義域也沒考慮。”
“這題也錯了,公式代錯了。”
“還有這道,計算失誤,這麼簡單的算術題都能算錯。”
沈野一邊說,一邊把錯題標出來,最後把習題冊扔回給江嶼:“你到底有沒有認真聽我講?”
“我認真了啊!”江嶼委屈地說,“可這些公式長得都一樣,我記不住,而且計算的時候一不小心就錯了。”
沈野嘆了口氣,拿出一張草稿紙,耐心地把江嶼做錯的題目重新推導了一遍,一邊推導一邊講解:“這個換元法,要注意t的取值範圍,不能只看表面,還要結合原式的定義域……”
江嶼趴在桌上,看着沈野的筆尖飛快移動,心裏莫名覺得暖暖的。他以前從來沒有被老師或者同學這麼耐心地輔導過,大家要麼覺得他無可救藥,要麼就是敷衍了事。可沈野不一樣,雖然他看起來冷冰冰的,但講題的時候卻格外認真,連最細微的錯誤都能指出來。
江嶼看着沈野認真的側臉,突然覺得,這個學神好像也沒那麼討厭。
“學神,”江嶼突然說,“你笑一下唄。”
沈野手上的動作一頓,抬眼看他,眼神帶着幾分疑惑:“我笑不笑關你什麼事?”
“因爲你笑起來肯定很好看。”江嶼一本正經地說,“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你笑呢,好奇。”
沈野愣了一下,隨即瞪了他一眼,語氣帶着幾分凶巴巴:“閉嘴,做題。”
江嶼笑得像偷了糖的孩子,乖乖低下頭,繼續訂正錯題。可嘴角那抹笑,怎麼都壓不下去。他覺得,和沈野做同桌,好像也不是什麼壞事。
接下來的幾天,江嶼每天都被沈野着做題。雖然每天都累得腰酸背痛,還要忍受沈野的“冷臉攻擊”,但江嶼的進步很明顯。他做題的速度越來越快,準確率也越來越高,不再像以前那樣連題目都看不懂。
江嶼發現,沈野雖然看起來冷冰冰的,但其實是個外冷內熱的人。他會在江嶼做題累了的時候,悄悄遞給他一瓶牛;會在江嶼因爲做不出題而煩躁的時候,用他特有的方式安慰他;會在江嶼有一點進步的時候,雖然嘴上不說,但眼裏會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欣慰。
江嶼覺得,自己好像慢慢被這個冷冰冰的學神吸引了。他開始期待每天和沈野一起做題的時光,開始期待沈野的“冷臉”,開始期待和沈野有關的一切。
而沈野,也在不知不覺中發生了變化。他發現江嶼雖然成績差,但很聰明,只要稍微點撥一下,就能很快掌握知識點;他發現江嶼雖然看起來很野,但其實很善良,很講義氣;他發現江嶼的笑容很有感染力,能讓他原本平靜無波的心湖泛起漣漪。
他開始習慣了江嶼在他身邊嘰嘰喳喳,習慣了江嶼的各種“打擾”,習慣了江嶼的存在。如果有一天江嶼不在身邊,他反而會覺得有些不自在。
兩個少年,一個熱烈張揚,一個冷冽沉靜,在復一的相處中,慢慢靠近,慢慢改變,慢慢產生了不一樣的情愫。他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