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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話音剛落,所有人都愣在原地。
哥哥手裏的刀“當啷”一聲掉在地上,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你胡說什麼?她只是有點貧血而已!怎麼可能是白血病!”
親眼看見他這麼折騰自己的病人,醫生對他沒什麼好臉色。
“這位先生,請問你上過學吧?能看的懂病例吧?”
“我早就讓護士把夏清芙小姐的病例給你們送過來了,請問你自己沒看嗎?”
哥哥有些茫然地張了張嘴,忽然想起什麼。
他猛地轉頭看向夏清軟,眼眶猩紅似乎要滴血一般。
“軟軟,是你對不對?夏清芙的病例在你拿着對不對?”
“你爲什麼要騙我?爲什麼要跟我說她只是貧血!”
夏清軟被他憤怒中透着狠厲的眼神嚇了一跳,下意識後退幾步:
“不是的哥哥,我不是故意要騙你的,你聽我解釋......”
此時的媽媽也終於回過神來,她看着地上鮮血淋漓的斷指和臉色慘白的我,發出了一聲驚恐的尖叫。
“清芙!我的女兒!我都做了些什麼啊!”
她說着,踉踉蹌蹌地朝我撲了過來。
我咬緊牙關,強撐着最後一絲意志道:
“別碰我......”
當年那個疼我愛我的媽媽已經死了,現在站在我面前的這個人,只是一個傷我至深的陌生人。
媽媽想要觸碰我的雙手僵在原地,眼中滿是心疼與後悔。
就連向來沉默寡言的爸爸也紅了眼眶,束手無策的他眼含祈求地看着醫生。
“醫生,我有錢,你想要多少錢都行,求求你救救我女兒吧!”
“她才21歲,不能就這麼死了啊!”
醫生擰眉看着他們,有條不紊地讓身後的護士們把我拉出去搶救。
“恕我直言,你們既然這麼不想讓她死,又爲什麼要狠心砍斷她的手指呢?”
“她這種情況,只能先輸血續命,至於到底能不能活,就全看天意了。”
一句天意,讓三人都宛如被雷劈了一般僵在原地。
媽媽是最先受不了的,她一下子軟倒在地,宛如瘋子一般不停地用雙手撕扯自己的頭發。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清芙,是媽媽對不起你,媽媽糊塗,媽媽不該這麼對你啊!”
那是她十月懷胎生下的女兒,從小捧在手心一手帶大,她怎麼可能不愛呢?
只是小女兒回來後,她對她的愧疚占據了上風,她太想彌補她,所以才遭到蒙蔽犯下了這樣的錯事!
想到這裏,她的眼眸恨恨地轉向縮在角落的夏清軟,厲聲質問道:
“夏清軟,清芙畢竟是你姐姐啊!”
“你跟她到底是有什麼深仇大恨?爲什麼要隱瞞她的病情?”
“你知不知道,你差點害死了她!”
夏清軟被吼得身體一抖,她也沒想到事情竟然會敗露的這麼快。
在她的想象中,以我身體的虛弱程度,說不定在砍到第二手指的時候就會因爲失血過多死掉。
可偏偏醫生來的太過及時,甚至輕而易舉就把她揭穿。
但這些夏清軟是萬萬不敢承認的,她心裏一直比誰都清楚,哪怕爸媽再怎麼縱容她的胡鬧,我在他們心裏也始終是割舍不掉的。
她咬了咬下唇,可憐巴巴地擠出一滴眼淚,辯解道:
“對不起媽媽,我不是故意要欺騙你們的。”
“我以爲那個病例是姐姐故意在聯合醫院做戲,我怕你們上當,所以才......”
6
話音未落,哥哥便忍無可忍地打斷了她。
“夏清軟,你給我閉嘴!”
“你裝什麼?清芙現在身無分文,她有沒有那個聯合醫生做戲的本事你不是比誰都清楚嗎?”
“你就是故意的,故意想害死她!你怎麼能這麼歹毒!”
夏清軟不停地搖頭,看着爸媽憎惡的面容,她心底的恐慌被無限放大。
“不,不是這樣的,爸爸媽媽,你們爲什麼不信我?”
“你們不是一向最疼我了嗎,爲什麼......”
話音未落,媽媽便已經強撐着起身走到她面前,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你給我閉嘴!”
“我們疼你,縱容你,是因爲對你愧疚,這並不代表我們不愛清芙!”
“可是你呢?你的心怎麼這麼歹毒!她是你的親姐姐啊!你怎麼忍心設局將她害死!”
看着媽媽憤怒與失望交織的面容,夏清軟終於意識到自己錯的有多離譜。
一念之差,她就這麼永遠失去爸媽的寵愛與信任。
爸爸走到媽媽身邊,陰沉着臉望着她:
“夏清軟,你回來的這一年裏,我和你媽媽還有你哥哥,我們三個生怕怠慢了你讓你難過,所以事事都以你爲先,沒少忽略清芙的感受!”
“我們對你已經仁至義盡了,可你到底還有什麼不滿的?非要把你姐姐趕盡絕?”
爸爸說着,忽然嘆了口氣,像是一瞬間蒼老了十歲。
“是我們的錯,不該把你弄丟,讓你在外面學了這麼多陋習。”
“更不該一門心思想着怎麼補償你,卻忽略了清芙,甚至連她生病我們都不知道!”
夏清軟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可憐巴巴道:
“爸爸,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原諒我了嗎?”
還不等爸爸開口,哥哥便冷笑一聲,搶先一步回答道:
“原諒?夏清軟,你多大的臉啊!你差點把清芙害死,居然還好意思提原諒!”
“從今天開始,我會讓保鏢把你關進地下室裏,什麼時候清芙痊愈了,什麼時候再放你出來!”
夏清軟聞言瞬間急了,不假思索便脫口而出。
“不行,你不能這麼對我!”
“夏清芙都快死了!她怎麼可能痊愈的了?你是要關我一輩子嗎?”
話音剛落,她便被暴怒的哥哥一腳踹飛了出去。
“閉嘴!”
“夏清軟,你竟然還敢詛咒清芙!”
“我告訴你,我們會給清芙找最好的醫生,她一定能夠痊愈!”
“至於你,如果再管不住你這張嘴,我會讓你知道什麼叫做生不如死!”
說罷,他厭惡地撇過頭去,仿佛夏清軟是什麼礙眼的垃圾一般。
自從被爸媽認回後,夏清軟一直受着掌上明珠一般的待遇,何曾有過這樣的時刻。
她一時接受不了,竟然坐在地上崩潰大哭了起來。
“爲什麼?爲什麼?我都說了我不是有意的,你們爲什麼還要這樣對我?”
“爸爸,媽媽,你們不是說最愛我了嗎?你們不是說夏清芙連我的一頭發絲都比不上嗎?”
“夏清芙生病是她自己倒黴,又不是我害的,你們怎麼能這樣對我!”
看着她像個小孩子一樣又哭又鬧,爸媽卻只覺得萬分心煩。
媽媽疲憊地揉了揉太陽,對哥哥說:
“讓人把她拖走吧,我這輩子都不想再看見她了。”
爸爸嘆了口氣,也默認了媽媽的話。
夏清軟就這麼毫無反抗能力地被關進了地下室。
7
我沒想到自己還能醒來。
醫院的消毒水味縈繞在鼻尖,斷掉的手指也被重新接了回去。
可卻仍舊有三是殘缺的。
守在病床前的哥哥見我睜眼,眸中迸發出了強烈的驚喜。
“清芙,清芙!你終於醒了!”
“你知不知道,你昏睡了整整三天,我真怕你再也醒不過來了!”
他說着說着,竟然哽咽了起來。
我面無表情地望着他,半晌嗤笑一聲:
“少在這兒貓哭耗子假慈悲了,夏文澤,我昏睡三天還不都是拜你所賜?”
夏文澤的身體瞬間僵住,眼中滿是受傷。
“對不起清芙,你說的沒錯,都是我害了你。”
“你打我罵我,隨便怎麼對我都行,我只求你趕快好起來。”
“你知不知道,我看着你現在這副樣子,到底有多心痛......”
“心痛?”
我冷笑一聲,黑漆漆的眼眸注視着他:
“你也配提心痛?”
“你現在知道心痛了!當初你聯合夏清軟一起騙我的時候,你着我砍斷我的手指的時候,你怎麼就不覺得心痛呢?”
“夏文澤,我當初對你有多期待,現在對你就有多厭惡!”
“你去死好不好?我現在多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夏文澤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他的嘴唇不停地顫抖,似乎是想說句什麼,卻終歸是什麼也沒有說出來。
半晌,他強撐着露出了一抹難看至極的笑。
“清芙,對不起,我真的沒想到事情會變成現在這幅樣子。”
“哥哥是愛你的,哥哥只是......一時糊塗。”
愛?
我突然回想起年幼的時候,那時的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他會教我做功課,陪我放風箏,甚至在我闖禍的時候擋在我身前替我挨打。
或許只有那個時候,他才是真正愛着我的。
只是那份愛最終還是因爲夏清軟的出現變了質。
見我一言不發,夏文澤的臉上劃過了一抹難以言喻的落寞。
半晌,他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把那條之前被他搶走的手鏈重新放在了我面前。
“對不起清芙,這個手鏈對你來說很重要吧?抱歉現在才把它還給你......”
我怔怔地看着那條手鏈,過往所遭受的所有傷害控制不住地涌上心頭。
我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即使現在醒了,可每一次都無比艱難的呼吸卻無時無刻不在提醒我,我沒幾天好活了。
而這一切,都是拜這些所謂的家人所賜。
既然如此,我爲什麼不能像他們傷害我一樣狠狠傷害他們呢?
我承認,我已經不再是那個對親情滿懷渴望的我了,現在的我,心裏只有怨恨。
我用殘缺的手指捏住那串手鏈,抬起眼皮嘲諷地看着夏文澤。
“你知道我當初爲什麼要把這串手鏈掛在二手平台上嗎?”
似乎是預感到我要說什麼,夏文澤的臉色愈發慘白。
我嗤笑一聲,沒有給他逃避的機會。
“是因爲我想要錢,要錢給自己買止疼藥。”
“不瞞你說,白血病晚期真的挺疼的,骨頭像是要被燒斷一樣。”
“我用這雙殘缺的手一共演出了99場,其中有90場都在強忍着疼痛。”
“夏文澤,我真的很好奇,你口口聲聲說愛我,那麼在我被病痛折磨到痛不欲生的時候,你在什麼?”
夏文澤張了張嘴,他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因爲那時候的他,在忙着哄夏清軟開心,忙着和她上演兄妹情深。
看着夏文澤近乎崩潰的表情,我笑了。
笑容很溫柔,吐出的字卻滿是冰冷。
“我要是你,如果有一個人被我狠狠傷害過,我就再也不會出現在她面前礙眼。”
“你明白麼?”
夏文澤怔怔地看着我,他不是傻子,自然聽得懂我在說什麼。
生平第一次,他的眼淚控制不住地掉了下來,哭的像個孩子一般,後悔又無助。
“對不起清芙,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我知道你不想看見我,我這就走......”
“清芙,你能不能最後,再叫我一聲哥哥?”
看着夏文澤滿是希冀的眼,我沒有說話。
哥哥?不,我沒有哥哥。
我的哥哥,早在夏清軟回來的那一天,就已經死了。
8
夏文澤離開後,爸媽聽說我醒來的消息,撂下工作便匆匆趕來陪我。
他們顯然很不習慣我的冷淡,尤其是媽媽,經常一邊自言自語地和我說着話,一邊悄悄抹着眼淚。
雖然爸媽用億萬家財找來了全世界最好的醫生,卻也仍舊沒什麼用。
每個醫生見了我,都只會嘆一口氣搖搖頭,說上一句太遲了,並暗示爸媽準備後事。
漸漸的,爸爸的白發越來越多,媽媽也越發崩潰。
最後的子,我只能拖着枯敗的身體躺在病床上,然後望着窗外靜靜地發呆。
醫生雖然治不好我的病,可卻給我用上了最好的止疼藥,雖然還是很疼,卻已經在我能夠忍受的範疇之內了。
對於即將到來的死亡,我並不感到害怕,只覺得解脫。
我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差,媽媽也一天比一天恐慌。
她時常不肯睡覺,整夜坐在我床邊守着我,哪怕我仍舊不願意跟她說話,她也不肯離開。
最後的子,我一度昏昏沉沉,睡着的時間比醒着還多。
媽媽怕我一覺睡過去就再也醒不過來了,經常在我耳邊絮絮叨叨,說一些我小時候的趣事。
見我還是不給她回應,她終於徹底崩潰,哭的渾身發顫,像是要把一輩子的眼淚都流。
最後那一天,在我彌留之際,爸爸媽媽和夏文澤都來了。
我看着夏文澤整整齊齊斷掉的十手指,心裏毫無波瀾。
媽媽握住我逐漸變得冰涼的手,聲淚俱下地哀求我不要走。
爸爸也老淚縱橫,心痛到不能自已。
在這一刻,我突然很想問問媽媽,如果她真的愛我,當初又爲什麼要送一個假貨給我?
如果不愛我,現在又何必哭到連氣都喘不上來呢?
人心終歸是太過復雜,直到最後一刻,我也還是沒能看清。
我的雙眼終於徹底閉上了。
痛苦結束,靈魂脫離了肉體。
我看到了自己的後事,以及夏清軟最後的結局。
因爲我的死,無論她怎麼哀求都沒有獲得原諒。
爸媽終究是選擇了和她斷絕關系,把她一個人扔到了貧窮又落後的山村。
夏清軟想逃,可哪又那麼容易。
不出意外的話,她的後半輩子,都要在這種地方蹉跎了。
對此我毫不同情,只覺得是她活該。
我死之後,爸媽再沒有心思工作,公司很快破產。
夏文澤也在復一的悔恨之中變得瘋魔。
看完了所有人的結局,我對人世已經沒有了任何的留戀。
靈魂變得很輕很輕,飄向了遠方。
如果有來世,我一定不要再和這些人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