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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季惟安那張寫滿狂喜的臉,只覺得無比諷刺。
他以爲我記得過往,是記得對他的愛?
他以爲我的重生,是上天再給他一次機會?
何其可笑。
我掰開他抓住我衣袖的手指。
「是,我記得。」
我吐出這四個字,看着他眼中的光芒瞬間燃到最亮。
然後,我緩緩地將那光芒徹底掐滅。
「我記得,你是如何在我爲你忤逆父皇,散盡家財後,對我冷眼相待。」
「我記得,你是如何在我懇求你多陪陪我時,不耐煩地說『殿下請自重』。」
「我記得,你是如何在我被廢後位,打入冷宮時,連一句求情的話都沒有。」
「我更記得,我死在那個冰冷除夕夜的時候,你正陪着你的好表妹,在城外梅林賞雪吟詩。」
我的聲音很平靜,沒有歇斯底裏,沒有怨毒哭訴,只是在陳述一個又一個事實。
可這些平靜的事實,卻沖擊着季惟安的理智。
他臉上的狂喜凝固了。
「不......不是的......昭陽,你聽我解釋......」他踉蹌着上前,試圖抓住我,卻被我嫌惡地避開。
「解釋?」我冷笑一聲,「解釋什麼?解釋你是如何一邊享受着我給你帶來的一切,一邊又對我棄如敝履的嗎?」
「季惟安,你是不是覺得,我重生回來,就該感恩戴德地繼續愛你,繼續爲你癡狂?」
「你錯了。」
我抬起眼。
「我回來,只是爲了告訴你一件事。」
「你的深情,太廉價。」
「比起愛你,還是權力,更讓我着迷。」
話音落下,我不再理會他失魂落魄的模樣,直接對已經嚇傻了的侍衛下令:「還愣着做什麼?把秦氏拖下去,掌嘴!」
這一次,再無人敢阻攔。
侍衛們如夢初醒,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癱軟如泥的秦若雪就要往外拖。
「不要,表哥救我,表哥。」秦若雪發出淒厲的尖叫,拼命掙扎。
季惟安猛地回過神,他沒有再像剛才那樣沖動地阻攔,而是「噗通」一聲,直直地跪在了我的面前。
「殿下。」他仰起頭,眼中滿是血絲,「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求你,放過若雪,所有的懲罰都由我來代受。」
哦?上演替身擋刀的戲碼了?
上一世,他若有這半分擔當,我也不至於死得那般淒涼。
可惜,太遲了。
我看着他,淡淡地說道:「你代受?好啊。」
我轉向侍衛:「放開秦氏。」
然後,我走到季惟安面前,抬起手。
「啪!」
一個清脆響亮的耳光,狠狠地甩在了他的臉上。
整個花園,瞬間死寂。
所有人都驚呆了,包括跪在地上的季惟安和剛剛被放開的秦若雪。
誰都沒想到,我,昭陽公主,會親手掌摑當朝駙馬。
季惟安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腫起來,他驚訝的看着我,似乎還沒從這一巴掌裏反應過來。
「這一巴掌,是替我自己打的。」我冷冷地看着他,「打你眼盲心瞎,識人不清。」
「啪!」
反手又是一巴掌,打在了他的另一邊臉上。
「這一巴掌,是替我枉死的忠仆打的。」
「打你冷血無情,狼心狗肺。」
「季惟安,你欠我的,這只是一個開始。」
「從今天起,你給我記住了。在這公主府,我才是主子。我的話,就是規矩。你若再敢爲了這個女人違逆我一次......」
我頓了頓,俯身在他耳邊輕語:
「我就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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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巴掌,徹底打懵了季惟安,也打碎了他所有的驕傲和體面。
他跪在地上,捂着辣的臉。
他可能從未想過,那個曾經追在他身後,將他奉若神明的昭陽公主,會用這樣直接的方式來羞辱他。
而秦若雪,更是嚇得面無人色,連哭都忘了,只是呆呆地看着眼前這一幕。
我懶得再看他們,徑直吩咐道:「來人,將駙馬『請』回書房,沒有我的命令,不許他踏出房門半步。」
「至於秦姑娘,」我瞥了她一眼,語氣平淡,「既然這麼不想當貴妾,那便在府裏當個最下等的灑掃丫鬟吧。什麼時候想通了,什麼時候再來回話。」
說完,我拂袖而去,再也沒有回頭。
身後,是秦若雪的抽氣聲和季惟安的低吼:「昭陽,你不能這麼對她。」
我權當沒有聽見。
從這一天起,公主府的天,徹底變了。
季惟安被我軟禁在了書房。
我沒有斷他的筆墨紙硯,也沒有克扣他的飲食,只是單純地限制了他的自由。
我就是要讓他看着,離開了他,我的世界不僅沒有崩塌,反而變得更加廣闊。
而秦若雪,則真的被我丟去了浣衣局,每天和最粗鄙的仆婦一起,洗着堆積如山的髒衣服。
這位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嬌弱表妹,短短幾天,一雙手就變得又紅又腫布滿了口子。
她來求過我,哭着說她錯了,她願意當貴妾。
我只是讓侍女告訴她:「本宮現在改主意了。你就在浣衣局好好待着吧。」
我就是要讓她明白,我給的機會,不是她想要就要,想扔就扔的。
解決完這兩個礙眼的家夥,我開始全身心地投入到我的「事業」中。
我利用舅舅給我的名單,暗中聯絡那些有才卻不得志的青年將領,許以重金和前程,將他們一步步收攏到我的麾下。
我還讓戶部侍郎將他那位以精通算術聞名的女兒,以「女官」的名義送進公主府,幫我打理名下所有的田莊、商鋪,將我前世散給季惟安的家財,一點點重新積累起來。
不過一個月,我的公主府就煥然一新。
府裏不再是鶯鶯燕燕的侍女,而是多了許多身穿勁裝、英姿颯爽的女官和護衛。
她們各司其職,將偌大的公主府打理得井井有條,儼然成了一個高效運轉的權力核心。
我的名聲,也在京城悄然發生了變化。
人們不再議論我「爲愛癡狂」的笑話,而是開始敬畏地談論起這位手段雷霆、野心勃勃的長公主。
而就在我的事業蒸蒸上之時,我那位被軟禁的駙馬,開始坐不住了。
他開始頻繁地讓小廝給我送來他寫的詩、畫的畫,內容無一不是在追憶往昔,懺悔過錯。
見我毫無反應,他又開始絕食抗議。
我聽了下人的稟報,只覺得可笑。
於是,我親自端了一碗參湯,去了書房。
這是我們自那花園沖突後,第一次見面。
他瘦了很多,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一向整潔的白衣也變得皺皺巴巴。
看到我進來,他那雙沉寂的眸子瞬間亮了起來。
「昭陽,你終於肯來見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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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聲音沙啞,掙扎着想從床上起來。
我將參湯放在桌上,神情淡漠地看着他。
「聽說你在絕食?」
他點了點頭,眼中帶着一絲委屈和期盼:「我......我想見你。」
「哦。」我應了一聲,然後端起那碗參湯,慢條斯理地走到窗邊,當着他的面,將整碗參湯盡數倒進了窗外的花叢裏。
季惟安的瞳孔猛地一縮。
「你......」
「季惟安,收起你這套欲擒故縱的把戲吧。」我將空碗重重地放在桌上,發出一聲刺耳的聲響。
「你以爲你絕食,我就會心疼,就會像以前一樣哄着你,求着你用膳嗎?」
「別做夢了。」
「你想死,就盡管死。等你死了,本宮正好可以名正言順地換一個更聽話、更有用的駙馬。」
「比如......威遠將軍府那個尚未婚配的小將軍就不錯,年少有爲,手握兵權,長得也比你高大英武。你說,本宮將他招爲駙馬,如何?」
我的話狠狠地扎進了季惟安的心裏。
他最引以爲傲的才華和容貌,在我的口中變得一文不值,可以隨時被替代。
「不......你不可以......」他從床上一躍而下,踉蹌着沖到我面前,死死地抓住我的手腕。
他的眼睛裏布滿了血絲。
「你是我的,昭陽。你是我的妻子,你不可以想別人。」
「我才是你的駙馬,你不能......不能不要我。」
他瘋了。
這個曾經對我愛答不理的男人,在我徹底放手後,終於嚐到了嫉妒和恐懼的滋味。
我用力甩開他的手,冷冷地說道:
「現在知道我是你的妻子了?晚了。」
「季惟安,從你選擇秦若雪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經失去我了。」
我的話,澆滅了季惟安所有的瘋狂。
他頹然地鬆開手,踉蹌着後退兩步撞在書桌上,發出一聲悶響。
他看着我,眼神空洞,嘴裏喃喃自語:「晚了......晚了......」
是啊,太晚了。
人心不是一天涼的,愛意也不是一瞬間消失的。
是我在前世那無數個夜的苦等和絕望中,一點點將對他的情意消耗殆盡的。
我懶得再與他糾纏,轉身便要離開。
可就在這時,季惟安卻像是想起了什麼,猛地抬起頭,眼中重新燃起一絲偏執的光。
「不,不晚。」他吼道,「昭陽,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只要你肯原諒我,我什麼都願意做。」
他沖到我面前,再一次「噗通」跪下,這一次比上次更加徹底,他卑微地抱住我的腿,仰着頭,像一條被主人拋棄的狗。
「殿下,我把秦若雪趕走,我以後再也不見她了!我把心都給你,我只愛你一個人,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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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哭得涕泗橫流,哪裏還有半分狀元郎的風骨。
看着他這副卑微到塵埃裏的模樣,我心中忽然升起一個惡劣的念頭。
我停下腳步,低頭看着他。
「什麼都願意做?」
「是,什麼都願意!」他拼命點頭。
「好啊。」我緩緩開口,「那你去把秦若雪了。」
季惟安的哭聲戛然而止。
他猛地抬起頭看着我。
「你......你說什麼?」
「我說,」我重復道,「你去,把,秦,若,雪,,了。」
「只要你了她,我就相信你是真的悔改了,我就原諒你。」
季惟安徹底僵住了。
他跪在地上,臉色慘白,嘴唇哆嗦着,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讓他親手了自己守護了半生的白月光?
這比了他自己還要殘忍。
我看着他臉上天人交戰的痛苦表情,心中的快意升騰了起來。
「怎麼?做不到嗎?」我輕笑一聲,充滿了嘲諷,「看來,你的悔意也不過如此。」
「你的愛還真是廉價啊,季惟安。」
「一邊說着只愛我,一邊卻連傷害過我的人都舍不得動一手指頭。」
「你憑什麼讓我相信你?」
說完,我抬腳,毫不留情地踢開他抱着我腿的手,大步離去。
這一次,他沒有再追上來。
我只聽到身後傳來他的哭泣。
我贏了。
我不僅摧毀了他的驕傲,更摧毀了他自以爲是的愛情。
從那以後,季惟安徹底變了一個人。
他不再絕食,也不再寫那些酸腐的詩詞。
他開始瘋狂地處理公務,拼命地想要做出成績來引起我的注意。
他變得順從、溫馴,我說的任何話,他都奉爲圭臬。
我讓他往東,他絕不往西。
我讓他徹夜站在門外等我,他便真的從黃昏站到黎明,哪怕凍得渾身僵硬也毫無怨言。
他以爲這樣,就能換回我的心。
可他不知道,我的心,早在前世就已經死了。
而我,則開始了我真正的「納妾」大計。
第一個被我「納」進府的,是威遠將軍府的獨女,賀雲驍。
她並非被八抬大轎抬進來的妾室,而是我親自上門,以千金爲聘,請她做我公主府的「總教頭」,負責訓練我麾下所有的女兵和護衛。
消息傳出,滿京譁然。
所有人都以爲長公主要招一位女將軍爲駙馬的「妾室」,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季惟安在書房聽到這個消息時,當場砸了他最心愛的一方硯台。
他發了瘋似的沖到我的練武場,看到我正和一身紅衣勁裝、英姿颯爽的賀雲驍並肩而立,言笑晏晏。
那一刻,他眼中的嫉妒和瘋狂幾乎要化爲實質。
「昭陽。」他沖過來,一把將我拉到身後對賀雲驍怒目而視,「誰準你進公主府的?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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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雲驍挑了挑眉,這位在軍中長大的將門虎女可不是什麼善茬。
她抱起雙臂,好笑地看着季惟安:「喲,這位就是傳說中讓公主殿下神魂顛倒的狀元郎?看起來,也不過如此嘛。」
「你!」季惟安氣得臉色漲紅。
我從他身後走出來,不耐煩地推開他:「季惟安,誰準你來這裏的?滾回你的書房去!」
「我不!」他死死地抓住我的手腕,雙目赤紅地盯着我,「她是來做什麼的?你爲什麼要招她進府?你是不是......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
「是又如何?」我迎着他的目光,毫不畏懼,「本宮的公主府,想請誰來,就請誰來。賀將軍武藝高強,能爲本宮訓練親衛,護我周全。你呢?除了會哭,會下跪,會惹本宮心煩,你還有什麼用?」
我的話,字字誅心。
季惟安的身體晃了晃。
他看着我,又看了看旁邊一臉看好戲的賀雲驍,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和危機感攫住了他。
他意識到,我不是在開玩笑。
我真的在尋找可以「替代」他的人。
不是替代駙馬的位置,而是替代他在我生命中的價值。
「殿下,」賀雲驍忽然開口,她饒有興致地打量着季惟安,對我說道,「這位駙馬爺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不如,就讓他跟着我一起練吧?也好強身健體,免得後連保護殿下的能力都沒有。」
我看着季惟安那張蒼白的俊臉,忽然覺得這個主意不錯。
「好。」我點了點頭,「就這麼定了。從明起,駙馬就跟着賀將軍練。若有懈怠,軍法處置。」
季惟安驚訝地看着我,又看着賀雲驍。
讓他一個文弱書生,去跟一群士兵一起練?
這簡直比了他還難受。
「不......昭陽,你不能......」
「來人,」我直接打斷他,「把駙馬拖下去,換上練功服。賀將軍,他就交給你了。」
「是,殿下!」賀雲驍爽朗一笑,對着季惟安勾了勾手指,「駙馬爺,請吧?」
那一天,曾經清冷孤傲的狀元郎,被兩個女兵「請」進了練武場,開始了他人生的第一次體能訓練。
據說,第一天他就跑吐了三次,第二天直接暈倒在了梅花樁上。
可我沒有半分心軟。
這是他欠我的。
前世我爲他耗盡心血,油盡燈枯。
這一世,我也要讓他嚐嚐,什麼叫身不由己,什麼叫求死不能。
賀雲驍的到來,只是一個開始。
接下來,我又以各種名義,將各行各業的精英女性「納」入了我的公主府。
我請戶部侍郎那位精通算術的女兒掌管我的財政,不出三月,我名下的產業利潤翻了一番。
我請工部大匠的孫女負責我封地的水利和農田改造,她設計的筒車和水渠,讓我封地的糧食產量大增。
我還收留了京城最有名的繡坊「錦繡閣」那位被夫家拋棄的女掌櫃,讓她爲我訓練諜報人員,我的情報網遍布京城內外。
將軍府的千金、戶部的才女、工部的高徒、商界的精英......我的公主府,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女子天團」。
她們不依附於任何男人,只憑自己的才華和能力,在我這裏找到了實現自我價值的舞台。
而我,昭陽公主,就是她們唯一效忠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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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權勢,如同滾雪球一般,迅速膨脹。
朝堂之上,再無人敢小覷我這位長公主。
連幾位爭鬥不休的皇兄,都開始對我禮讓三分,甚至主動向我示好。
而我的駙馬季惟安,則徹底成了全京城的笑話。
他每天被賀雲驍着練,從一個文弱書生,生生被練出了一身薄肌,皮膚也曬成了蜜色,再也不見從前的清冷破碎感,反而多了幾分狼狽的悍氣。
他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狀元郎,而是公主府裏一個可有可無的「贅婿」。
府裏的女官和女兵們,見了他都懶得行禮,有時還會拿他打趣。
「喲,駙馬爺今天又被賀將軍罰跑圈啦?」
「駙馬爺,您這劍使得,還沒我們廚房的王大娘切菜利索呢。」
每一次,季惟安都羞憤得滿臉通紅,卻又不敢發作。
因爲他知道,這些人,都是我的人。
他開始學着討好我。
他會在清晨爲我備好洗漱的熱水,會親手爲我描眉,會笨拙地爲我準備膳食,會徹夜不眠地爲我批閱堆積如山的文書。
他做的這一切,比前世我爲他做的,還要卑微百倍。
可我,連一個正眼都懶得給他。
他爲我描的眉,我轉身就擦掉,讓侍女重畫。
他做的膳食,我一口不碰,直接賞給下人。
他熬夜批閱的文書,我會當着他的面,讓女官重新檢查一遍,生怕他做了手腳。
我的冷漠和無視,比任何責罵和懲罰都更讓他痛苦。
終於在一個雪夜,他崩潰了。
那晚,我正在和賀雲驍以及幾位核心女官議事,他端着一碗親手做的燕窩羹站在門外,凍得嘴唇發紫卻不敢進來。
直到我們議完事,賀雲驍她們陸續離開,他才敢走進來。
「昭陽......」他將燕窩羹遞到我面前,聲音裏帶着討好,「天冷,喝點熱的暖暖身子。」
我看着那碗燕窩,又看了看他凍得通紅的雙手,忽然想起了前世。
也曾有這樣一個雪夜,我捧着燕窩,在他書房外等了整整兩個時辰,等到燕窩都涼透了,他才開門。
他那時只是冷冷地瞥了我一眼,說:「殿下不必如此,我說了,我不餓。」
然後,當着我的面,關上了門。
想到這裏,我笑了。
我接過那碗燕窩,在他充滿希冀的目光中,緩緩走到他面前。
然後,手一斜。
滾燙的燕窩,盡數從他的頭頂淋了下去。
黏膩的液體順着他的發絲、臉頰滑落,將他整個人澆得狼狽不堪。
「啊——」他被燙得低呼一聲,卻不敢躲開。
「季惟安,」我丟掉空碗,看着他這副慘狀,聲音冰冷,「你現在做的這一切,只會讓我覺得惡心。」
「因爲這讓我時時刻刻都在回想,當初的我,是多麼愚蠢。」
「收起你的廉價討好吧。」
「我永遠,永遠都不會再愛你了。」
他緩緩地跪倒在地,抬起那張沾滿了燕窩的臉,眼淚混合着黏膩的液體,一起流了下來。
他看着我,絕望地問:
「昭陽,你到底要我怎麼做......你才能......回頭看我一眼?」
「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能解恨?」
「死?」
我看着他。
「季惟安,你想得太美了。」
「你以爲你死了,就能一了百了?就能解脫了?」
我蹲下身,捏住他的下巴,強迫他看着我的眼睛。
「你死了,又怎麼能夜夜看着我權傾朝野,看着我衆星捧月,看着別的男人對我獻盡殷勤呢?」
「你死了,又怎麼能體會到我前世那種,眼睜睜看着心愛之人與別人恩愛纏綿,自己卻無能爲力的痛苦呢?」
「我不會讓你死的。我要你活着,好好地活着。」
「我要你做我昭陽公主的駙馬,做我腳邊最聽話的一條狗!我要你親眼看着,我如何一步步走上權力的巔峰,而你,將永遠被我踩在腳下,求而不得,悔恨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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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惟安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他看着我眼中最後一點光芒也徹底熄滅了,只剩下無邊無際的絕望和恐懼。
他終於明白,我對他已經沒有半分愛意,只剩下徹骨的恨。
而這份恨,不會讓他死,只會讓他生不如死。
從那天起,季惟安徹底放棄了掙扎。
他不再試圖討好我,也不再流露出任何情緒,只是機械地執行着我所有的命令。
我讓他去練武,他便把自己練得遍體鱗傷。
我讓他去處理最繁瑣的文書,他便熬得雙目通紅。
我讓他當着所有人的面給我下跪,他便毫不猶豫地跪下。
他成了一個完美的、聽話的工具。
而我,則利用這個工具,做了最後一件事。
我以他「駙馬」的名義,將秦若雪從浣衣局提了出來。
此時的秦若雪,早已沒了當初的嬌柔模樣,變得又黑又瘦,形容枯槁。
我將她「賞」給了季惟安,讓她繼續做他的「表妹」,住進了他院子裏最偏僻的一間小屋。
但我下令,他們可以見面,可以說話,卻永遠不許有任何肢體接觸。
一旦被發現,兩人同受鞭刑。
我就是要讓他們看得到,摸不着。
我就是要讓他們這對前世的「苦命鴛鴦」,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受盡相思之苦卻永無結果。
秦若雪試圖反抗,試圖再次用眼淚博取同情。
可當她看到季惟安那雙空洞麻木的眼睛時,她所有的算計都落空了。
這個曾經能爲她豁出性命的男人,如今,連多看她一眼都做不到。
他的世界裏,只剩下我這個高高在上的「主人」。
秦若雪瘋了。
不久後,太子哥哥在我的扶持下,地位越發穩固。
父皇也采納了我的建議,開始整頓朝綱,削弱幾位野心勃勃的皇兄的勢力。
大梁的江山,在我的影響下,正朝着一個更好的方向發展。
我成了那個手握乾坤、言出法隨的昭陽長公主。
一個春午後,我坐在花園的涼亭裏,聽着女官匯報封地的收成。
季惟安像往常一樣,安靜地站在我身後,爲我執扇。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來,一切都顯得那麼歲月靜好。
這時,一個侍女匆匆來報,說秦若雪在自己的小屋裏,用一發簪自盡了。
我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身後執扇的手卻猛地一抖。
我能感覺到,季惟安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我放下賬本,緩緩轉過頭,看着他。
他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除了麻木之外的表情。
「想去看看她?」我問。
他嘴唇動了動,沒有說話,只是身體繃得緊緊的。
「去吧。」我揮了揮手,「畢竟,是你的白月光。去送她最後一程吧。」
他踉蹌着,頭也不回地朝那個小院跑去。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跑得那麼快。
比賀雲驍罰他跑圈時,快多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
一直站在我身邊的賀雲驍走上前來,低聲問:「殿下,就這麼放他走了?不怕他......」
「怕什麼?」我輕笑一聲,「他去了,又能如何?人死不能復生。他去了,只會更痛苦,更絕望。」
「因爲他會發現,即便他最愛的女人死了,他也無能爲力。他甚至連爲她流一滴眼淚的資格都沒有。因爲他,是我的。」
我說完,將杯中的茶一飲而盡。
茶是好茶,入口微苦,回味甘甜。
就像權力。
至於愛情?
那是什麼東西?我早就忘了。
遠處,隱約傳來一聲極致的悲鳴。
我抬起頭,看向湛藍的天空。
真好。
這一世,江山在我,再無人能負我。
而那些負我之人,正在我爲他們精心打造的裏,永世沉淪。
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