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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來，因爲女兒的無度索取，我還用着當年那個舊手機。
手機更新換代太快，本來就廉價的手機變得更卡頓，有時候會點到我意想不到的地方。
於是女兒和我的通話也被這樣保存下來。
我平時工作太忙，想不起來清理手機。
更何況女兒自從上了大學常年不回家，除了要錢從來不接我的電話。
我就靠着這幾段語氣惡劣的通話熬過了一個又一個寂寞的夜晚。
玉榮聽着這幾段錄音，忍不住將雙手狠狠地攥住。
她語氣激憤，忍不住爲我打抱不平。
“阿姨，小婉簡直不是個東西。”
“只要我們將這段錄音公之於衆，小婉就再也不能污蔑你了。”
可是我卻有點遲疑，就算看着屏幕上女兒吃着我的人血饅頭的惡臭嘴臉，我的心中還是涌起一陣不舍。
那畢竟是我十月懷胎，是我看着長大的孩子。
我心中忍不住閃過當年女兒在我懷裏，乖乖地喊着媽媽的情況。
卻沒想到還沒過幾年，就已經物是人非。
玉榮見我還在猶豫，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
她不是不知道我對林小婉的感情，所以才會明白我此刻的猶豫。
“沒事的阿姨，我明白你現在的心情。”
“只要你需要我，我一定會盡我所能的幫助你。”
我淚眼汪汪地拉住她的手。
回到旅社，我默默拿起了一個冷硬的饅頭。
這些年爲了女兒我省吃儉用，就是爲了不讓她被別人看不起。
但現在看來，這些錢完完全全是被浪費了。
手機突然推送了一條通知，我遲鈍着點了進去。
老舊的手機畫質不好，屏幕上的人卻還是清晰可辨。
女兒林小婉住在總統套房中，正喋喋不休地吐槽着我。
“如果不是情況太窘迫，我也本不會把自己的家境說出來，我母親簡直就是吸血鬼。”
“我從小什麼也沒得到過，只能羨慕地看着別人，我從小就不明白爲什麼我沒有父親。”
“每次看着同齡人穿着漂亮的衣服，有爸爸媽媽陪着去遊樂園的時候我心裏就很痛。”
“爲什麼她們光鮮亮麗，而我卻連自己的房間都不敢露出來。”
半晌之後，她突然轉變了語氣。
“其實這都無所謂，我曾經一直想努力學習逃脫這種生活。”
“母親一個人拉扯我長大不容易，如果不是她太過分，我也不想和她反目成仇。”
她這番話引得了許多人和她共鳴。
“妹妹太善良了，這個時候都還想着吸血鬼母親，明明自己都沒錢。”
“這種人才應該是互聯網的受益者啊，從小乖巧聽話，就算家庭條件不好但還是想着努力學習改善自己的困境，可惜沒碰上一個稱職的母親。”
“妹妹別怕，我們會幫助你的，吸血鬼母親我們絕對不會讓她拿到一分錢。”
6
林小婉看到這些評論眼睛都亮了。
這段時間她趁着這個熱點，賺了不少錢。
許多人找她打廣告，她總會在視頻中有意無意地提自己的家境，因此看她可憐幫助她的人也不少。
相反我的處境就差了很多。
爲了小婉，我幾乎沒有存一分錢，總是把好的先給她。
又少了唯一的收入來源，我幾乎是緊着過子，被迫從一天兩頓飯變成了一天一頓飯。
但哪怕只是普通的白水面條，也讓我負擔不起了。
我從沒想過示弱，沒想到玉榮找到了我。
她和我說是林小婉讓她來的。
我一時有點摸不清楚她是什麼意思，卻聽到玉榮氣憤道：“阿姨，這一次你可千萬要把錢留在自己手中。”
原來是以前的老房子拆遷，一定要我回去辦理手續。
村裏聯系不上我，這才聯系了林小婉。
林小婉給我打了好幾通電話，才發現我的手機已經停機了。
她四處打聽到了我現在的住所，但又嫌棄太破舊，所以不願意親自來。
我摸着玉榮的手，眼淚就快要掉下來。
關鍵時候，我沒想到陪伴在我身邊的不是我視作珍寶的親生女兒，反倒是她。
玉榮看着我的臉，她突然嘆了一口氣。
“阿姨，我陪你去。”
就這樣，我和玉榮回到了村裏。
這棟老房子還是我和女兒的爸爸結婚時蓋的房子，自從他走後，我帶着女兒進城謀生，已經好久沒回來了。
玉榮看着這棟房子，眼裏閃過一絲懷念。
“原來已經過去這麼久了......”
玉榮是我看着長大的，她出生的時候趕上了打工的流，於是父母外出打工，有時候一年才能回來一次。
帶着一個女兒的成本太高，於是她就被理所當然地留在了家裏。
玉榮那時候太小，連自己的基本生活都無法照料。
我看她可憐，於是經常叫到我們家來吃飯。
想起了這段往事，我也不禁流露出一絲懷念。
但現在不是時候。
林小婉是在傍晚的時候到的。
她這段時間好像滋潤了不少，連衣服都是一些我沒見過的牌子。
村裏的冬天還是很冷，我搓了搓手，盡可能地把自己變得暖和一點。
這麼多年，我舍不得給自己買一件厚衣服，就算是大冬天也不過是往外套裏面多加兩件短袖而已。
知道女兒在外面拿着我的血汗錢奢侈度，我不難過是假的。
但是難過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沒想到女兒看着我翻了個白眼，毫不客氣道：“老不死的。”
玉榮的怒氣被一下子點燃，抓住林小婉的衣服，然後重重地在她的臉上留下了一個巴掌印。
“你敢打我？”
林小婉摸着自己的臉，不可置信地說道。
玉榮好像還沒解氣一樣，指着她大罵。
“打的就是你這種無情無義，狼心狗肺的東西！”
7
林小婉氣急了。
她從小就是我的掌上明珠，捧在手裏怕碎了，含在嘴裏怕化了。
哪怕家庭條件不算很好，但我卻用盡全力給她最好的。
哪怕出身一般，但她卻從來沒吃過什麼苦頭。
她高高揚起手，冷冷地道：“你有什麼資格打我？”
巴掌來的太快，玉榮來不及閃躲。
我卻抱住她，硬生生地接下這一巴掌。
臉上被打的辣的疼，我此刻也明白了她到底是用了多大的力氣。
玉榮連忙拉着我，看着我的臉，她眼淚要落不落。
“阿姨，疼不疼？”
林小婉的眼神裏閃過一絲慌亂，但她還是盡力爲自己找補道：“都是你自己要過來的，這能怪誰？”
旁邊看熱鬧的村民不少。
他們都是看着林小婉長大的人，自然也明白我獨自扶養一個孩子有多麼的艱難。
於是大部分人都幫我說話。
“小婉，這怎麼說也是你母親啊，你打了她還一句道歉都沒有，這像話嗎？”
“小婉，你聽我說兩句，你們年輕人就是容易沖動，你忘記媽媽對你多好了嗎？”
林小婉臉上有點過不去。
她自詡是城裏人，不和這些鄉巴佬計較。
“這才不是我的家！”
於是提着行李箱就往村口跑去。
我心裏有點放心不下，抬眼往小婉那邊看去。
沒想到玉榮擋住了我的目光。
“阿姨，我是以爲心疼你才會幫你的。”
“小婉她現在本就不是你熟悉的那個小婉了。”
“爲了錢，她沒有什麼是做不出來的！”
她陪着我將老房子打掃了一遍。
看着熟悉的配置，我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玉榮這時候抱着手機走了過來，她一臉嚴肅。
屏幕上是林小婉的哀嚎。
“我父親很早就走了，只留下了這棟房子。”
“房子現在要拆遷，我不想失去關於父親唯一的回憶，特意趕回去阻攔。”
“沒想到媽媽卻見錢眼開，說什麼都要拆了那房子，甚至還縱容別人打我。”
林小婉指了指自己臉上鮮紅的巴掌印，那正是下午玉榮打的。
彈幕一下子翻滾的更快了。
“母親！連唯一的念想也不給女兒留下，見錢眼開的老東西！”
“妹妹不要怕，我們都會幫你的，爲了這種人哭不值得。”
“對啊妹妹，我們都在你身後陪伴你，我們絕對不會眼睜睜地看着你被欺負，母親的奸計絕對不會得逞的！”
彈幕齊刷刷地全是辱罵我的詞匯，林小婉卻越看越開心。
一瞬間，我感受不清楚自己是什麼心情，只覺得一陣心寒。
從小到大什麼我都給她最好的的孩子，到頭來卻反咬我一口。
這種感覺並不好受。
我的心就像被一雙大掌緊緊地攥住，讓我快要喘不過氣來，臉上的巴掌此刻好像又疼了上來。
我拉住玉榮的手，一雙眼睛裏充滿了憤怒和失望。
“玉榮，我想清楚了，我願意放出那些證據。”
“阿姨就當，從來沒生過這個女兒！”
8
玉榮點了點頭。
她一向看不慣林小婉的這種做法，以前是我太溺愛她了，所以玉榮決定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這一次實在是太過分了。
玉榮大學畢業之後從事自媒體工作，也積攢了不少粉絲。
這些天，她一直在計劃這麼才能讓林小婉徹徹底底地身敗名裂。
沒想到很快到了房子拆遷的時候，我早早地等在了村委會，就是爲了一個結果。
聽到房子拆遷賠償數額，我的心終於平靜下來。
“沒問題的話，等這筆錢批下來就會打到你卡裏。”
沒想到林小婉遲遲地趕來。
“我不同意。”
村長看着她皺起了眉，但還是耐着性子道：“這是上面的說法。”
沒想到林小婉突然指着我。
“那是你們都不知道她的真面目！”
隨後她拍了拍手，一大批記者突然涌了進來。
他們將麥克風毫不猶豫地對着我，嘴裏的問題犀利又惡毒。
“林女士，請問這棟房子拆遷之後，您的女兒會拿到錢嗎？”
“林女士，是否能對網絡上說您騙女兒血汗錢，還當街毆打女兒的新聞做出解釋呢？”
“林女士，您是否如同網上所說，是個只知道吸女兒血的母親呢？”
閃光燈不停地記錄着我此刻的窘迫，照相機將我不堪的身形全都錄了下來。
我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只能呆呆地望着林小婉。
沒想到她高高地仰起脖子，一眼都不願意看我。
我心裏失望透頂，只能笨拙地回復道：“不是這樣的......”
林小婉猛然看向我，然後將攝像頭對準了我。
“這就是我那個吸血鬼母親。”
“她現在吃的穿的都是爲了博你們的同情，她一個月工資很高，吃喝不愁的。”
我不可置信林小婉嘴裏的我竟然是這樣的。
在工地上每天搬水泥的生活，是我這輩子都不想回憶起的。
卻被她說成是輕鬆，悠閒的工作。
我剛準備將自己這些年的處境說出來時
玉榮卻突然從外面走了進來，她看着林小婉冷笑道：“這麼高興呢？”
“沒還收到你學校的退學通知嗎？”
林小婉一下子白了臉色，呆愣愣道：“你說什麼？”
玉榮卻突然將學校官網展現出來，上面赫然寫着她被退學處理的通知。
我才知道，林小婉考上這所學校之後，再也沒有將心思放在學習上。
她不停地曠課，旅遊，談戀愛。
還美其名曰這是在享受人生。
看到這裏，我忍不住重重地給了她一巴掌。
“林小婉，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我的質問讓林小婉火冒三丈，她捂着自己的臉毫不客氣道：“還不都是你！”
“如果不是你沒本事，我至於活成現在這樣嗎？”
9
林小婉還在喋喋不休道：“我從小就沒有什麼像樣的衣服，出去吃頓飯還得逢年過節。”
“你總是告訴我說要好好學習。”
“還不都是因爲你沒本事，不然我什麼都不用做！”
“沒錢就不要生啊！”
我呆愣在了原地，消化着這段話。
當年我和丈夫是自由戀愛，因爲有愛所以林小婉才會誕生在這個世界上。
子雖然不富裕，但兩個人一直都是其樂融融。
丈夫在工地上班時，因爲防護措施沒做好，從高空之中跌了下來。
我卻一分錢補償也沒收到，從此和女兒相依爲命。
雖然子並不富裕，但我從來沒有在孩子身上省過。
女兒之前讀的是農村學校，跟不上城裏的進度，我花了大價錢給她補課，將她送進重點中學。
爲了女兒，再苦再難我也忍着就挺了過去，從來沒想到把這些告訴別人。
沒想到現在女兒長大了，居然譴責我沒錢就別生孩子。
玉榮聽不下去了，一把奪過我的手機。
“林小婉，你真不是個東西！”
隨後在她一通作之下，一段錄音從年代久遠的時間裏放了出來。
“媽，我這個月生活費花完了，你再給我打點唄。”
“什麼？沒有？沒有你就去借啊，我們學校大家消費都這麼高，我也不想這樣。”
“媽，不和你說了，我要上課了。”
緊接着就是一段酒吧裏人生混雜的聲音。
盡管手機音質並不好，但在場的人都不約而同地保持了安靜。
一針落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見。
林小婉突然像瘋了一樣，奪過玉榮手中的手機，然後狠狠地扔下了地上。
“你們敢算計我？”
“這下我看你們怎麼辦！”
沒想到玉榮搖了搖手機。
“來之前我就已經發在了網上，現在你的名字應該全網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林小婉臉色一變，連忙打開了自己的手機，果不其然，她的名字高高地掛在了熱搜第一條。
點進去就是玉榮發的澄清消息。
她將這些年林小婉的所作所爲羅列了一遍，然後說明了我的家庭狀況。
一擊激起千重浪。
玉榮本就是粉絲不少的博主，這一件事又引起了全網的關注。
輿論的風向迅速轉變。
“，虧我以前還幫她說過話，現在覺得惡心得不行了，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這種人！”
“到底誰才是吸血鬼？這年頭什麼人都能倒打一耙了，這種人有良心嗎？這可是一個人把她拉扯長大的母親啊！”
“好早之前我就想說了，她一直在直播吃自己母親的人血饅頭，也不想想如果真的母親是吸血鬼的話，怎麼穿的破破爛爛的，反倒是她，穿的不是大牌就是輕奢。”
記者聞到了八卦的味道，連忙將話筒對準林小婉。
“林女士，您對於網上輿論風向的轉變有什麼想說的嗎？”
“林女士，請問您是否才是那個一直吃母親人血饅頭的吸血鬼呢？”
“林女士，請問這次的事件是否也是您自導自演呢？”
林小婉跌坐在地上，她一臉慌張，卻還是嘴硬道：“不是的，我不是這樣的人。”
“都是她！”
她猛然指着玉榮道：“都是她們報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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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記者眼見問不出什麼東西，索性撇了撇嘴道：“真是個沒良心的，要是我，我恨不得從來沒生過這種孩子！”
我走到林小婉的面前。
此刻她才發覺自己是真的完蛋了，連忙拉住我的衣擺。
“媽媽，媽媽你快幫我澄清一下啊。”
不得不說林小婉還是想的太天真了，就算我幫她說話，又有幾個人會信？
更別提我本不願意幫助她了。
這種女兒，我寧願不要。
林小婉像是察覺不到我的臉色一樣，她跪在地上，流出一行清淚。
“媽媽，都是我的錯。”
“但你不能不要我啊！”
此刻的她哭得就像是失去母親的孩子一樣。
其實這麼說也不錯，畢竟我已經不打算要這個孩子了。
於是我冷冷地伸出手，摸上了她的手。
我的手枯，或許是因爲常年做苦力活的原因，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繭。
林小婉感受到不舒服，下意識地就想掙脫，但卻被我緊緊地拉住。
“小婉，你永遠都不會知道你做的這些對我有多大的傷害。”
“我曾經以爲你只是個孩子，原諒了你一次又一次。”
“但我沒想到，是我一次又一次地縱容，才會養成了你的惡習。”
林小婉並不想在大庭廣衆之下和我表演母子情深。
她自詡文化人，不願意和我這樣的人打交道。
我充分懷疑，如果有機會，她會毫不猶豫地舍棄我，卻追尋她理想的生活。
但此刻不願意也要願意，她抓住我的手，眼淚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媽媽，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以後絕對不會這樣了。”
“媽媽，你原諒我吧。”
然後我毫不猶豫地給了她一巴掌。
“林小婉，你現在變成這樣，也有我的錯。”
“這一巴掌，是替我自己打的。”
“我從來沒想過你有一天會變成這樣，自私自利，愛慕虛榮。”
“我這輩子最後悔的就是生下了你這種東西。”
“要早知道你會長成這樣，當初我就應該把你掐死。”
林小婉突然愣在了原地，她沒想到我會這樣說，也沒想到一向溫柔耐心的我會變成現在這樣。
可是這並不影響她繼續辱罵我。
“我呸，沒能力就沒能力，還好意思爲自己找借口。”
“要早知道我的人生是這樣的，我還不願意做你的女兒呢！”
林小婉氣沖沖地沖了出去。
可我再也不想當初她離開的時候，會關心她在外面生活過得怎麼樣，擔心她沒錢花，擔心她被人欺負。
這場鬧劇總該結束了。
林小婉在網絡上的風評立馬變得很差，從忍無可忍地網絡孝子一下子變成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那些在她那裏看她可憐買下產品的人不知怎麼出了問題，發了瘋地找她算賬。
更何況林小婉自身奢侈無度，她借了高額網貸只爲維持自己的高消費。
但這樣的方法總歸是不可取的。
她被催債的人活生生打斷了一條腿，從此只能靠爬行走路。
但這還沒完，催債的人心狠手辣，將她的眼睛活生生戳瞎。
於是林小婉變成了一個廢人。
她失去了視力，只能靠爬行走路。
最後活生生地餓死在了出租屋裏。
但這些早就和我沒關系了。
我拿了拆遷款，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多。
那些因爲林小婉我錯過的人生，正在向我重新招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