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出生時，身邊就多了個賬本。
上面記錄着我的每一筆開銷。
爸爸說。
“這是AA制，我們家窮，每個人的賬都要算清楚。”
所以我除了上學，還要賺外快來還錢。
直到一天深夜，我無意中點進一個直播間。
裏面的女孩和我長的一模一樣。
但不同的是，她臉上的笑容比我多好多。
1、
我指尖冰涼的懸在空中，聽着她開心的介紹自己成人禮。
“這件禮服是爸媽花了三百多萬準們找人給我設計的。”
她又拿出一套鑽石項鏈。
“還有這套首飾，就因爲我想要成年禮上戴，爸媽直接點了天燈給我拿下的。”
突然又有兩個人入境了。
穿着奢華的貴婦人親了親女孩的臉頰。
“你這孩子，怎麼還炫耀起來了。”
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也笑。
“平常你喜歡什麼我們不也這麼給你買，沒什麼值得說的。”
女孩笑容甜甜的。
“可我在炫耀的，是爸爸媽媽對我的愛呀！”
而那兩個剛入境的夫婦，和我的爸媽，也長的一模一樣。
我想，這肯定只是個巧合。
我家很窮，也只有我一個孩子。
可眼淚還是在我點進女孩主頁找其他直播回放時，砸在了屏幕上。
以前的直播回放裏，女孩會沒大沒小直接喊爸媽的名字。
他們的名字，就是我爸媽的名字。
最終淚水徹底決堤，洶涌而下。
從我三歲記事起，爸媽就開始執行AA制了。
哪怕是媽媽爲我吃過的母，都要折算成錢，讓我去撿瓶子賣錢償還。
然後這一還，就還了十八年，依舊還是債台高築。
晚上的那碗長壽面，都是我用的三千塊和媽媽換來的。
但我知道家裏窮，這麼做是爲了給爸媽分擔壓力。
可結果呢？他們本就不窮！
比起爸媽和我，他們才像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借口出門加班的爸媽回來的時候，我木愣愣的坐在客廳。
媽媽嚇的罵了一句。
“真是個討債鬼，肯定是又想要錢了吧？那正好，爸媽今天也打算和你說清楚。”
她給了爸爸一個眼神。。
爸爸立馬回屋，拿出那個我見過無數次的賬本來，在我對面坐下，語氣冷漠。
“你現在已經成年了，我們沒義務再養着你了。”
“以後不管是你高三的學費還是生活費，都得你自己去掙。”
“還有賬本上差欠的十三萬六千一百五十一塊錢九毛錢，你也要盡快還上。”
媽媽將一張還款計劃推到我面前。
“爲了防止你賴賬，我給你制定了計劃，讓你能一年還完。”
“那九毛就給你抹掉了，也就是一年136152塊，一天你需要還383.5塊，記得每天晚上給我們。”
而桌下，我還掛着那個女孩的直播間。
她正在介紹爸媽爲了她能全身心備考，買了學區房，請了阿姨給她做飯。
爸媽討債的話和直播間那張笑容燦爛的臉，像刀子一樣扎在我的心髒上。
我盯着爸媽，聲音澀的開了口。
“可今年高三，我沒有時間賺錢。”
最後我發出靈魂質問。
“我們家，真的這麼窮嗎？”
我以爲，我會從他們臉上看到幾分心虛。
但是沒有。
爸爸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你什麼意思？是覺得我們故意爲難你嗎？”
“窮人家的孩子不都是這樣過來的？怎麼你就不行了？”
媽媽也指責道。
“你就不能體諒體諒我和你爸？”
可我體諒不了！
那個賬本上，他們在學校的要求下去接我放學要算錢，去幫我開家長會要算錢。
現在還要在我高三這個最重要的階段，我還錢。
而他們對另一個女兒，卻可以眼睛都不眨的花幾百萬上千萬。
他們真的是我爸媽嗎？
這一刻，我無比的想要逃離這個用債務壓的我喘不過氣來的家。
可血濃於水，我依舊還奢望着，他們對我那點微薄的愛。
我聲音艱澀的祈求爸媽。
“高三很重要，我想努力考個好大學，這些錢，等我高考完再還，可以嗎？”
“不行！”
“你沒有討價還價的資格！”
爸媽同時斬釘截鐵的拒絕。
我的心，徹底跌入谷底。
將直播間鏈接往兩人手機上一發，拿起書包，摔門離開了。
2、
還沒走出巷子，爸媽就追了出來。
他們臉上沒有一點被拆穿的恐慌，反而憤怒的一把將我拽倒在地。
“長本事了，還學會用離家出走威脅我們了，是嗎？”
我的手肘被蹭破了皮，滲出血來。
我忍着疼譏諷道。
“家？直播間那個才是你們的家吧。”
爸媽對視了一眼，選擇了不承認。
媽媽一拍大腿，哭喊着道。
“造孽啊，就因爲人家一個炫富的直播間，就讓你貪慕虛榮的爸媽都不要了！”
我覺得很可笑，他們竟然還想繼續欺騙我，直接道。
“昨晚的直播，我也看了，你們可真是富有的一家三口。”
語氣帶着刺。
以前，我總是覺得爸媽辛苦，不管什麼時候，都不會頂撞他們。
現在看來，那麼貼心懂事的我，只是個小醜！
那些債務我不還了，爸媽我也不要了！
被我這麼直白的拆穿，空氣有一瞬間的安靜。
但很快，他們又有了新的說辭。
“胡說八道什麼呢？你以爲有錢人家的孩子就過的開心了？”
“她那是成人禮爸媽不回家，雇傭我和你媽演她爸媽自欺欺人呢！”
“我們爲了賺錢養你，連尊嚴都不要了，還要被你這麼懷疑，真是白眼狼一個！”
媽媽也倒打一耙，振振有詞的指責我。
“說到底你就是愛慕虛榮，不想要我們這種窮爸媽，想要去做有錢人家的孩子，是嗎？”
“在你眼裏，錢就比愛重要嗎？”
愛？
我忍不住笑出了聲。
她怎麼敢提愛的？
當我拿到好成績，他們誇獎我一句，也要算情緒價值折算成錢，讓我償還。
我被客人欺負，被潑了熱湯，皮膚燙到潰爛得到的關心，也要算錢寫進賬本裏。
在這個家裏，愛就是要用錢買的！
我一直安慰自己，生活所迫，等熬過這些苦難，就不會這樣了。
卻沒想到，一切的苦難，都來自於爸媽！
承受苦難的，也只有我一個！
我接受不了！
“是，在我眼裏，錢比愛重要！”
我一把推開擋在前面的媽媽，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等走到大馬路上的時候，我早已經淚流滿面。
我像是孤魂野鬼一般，在街頭遊蕩。
因爲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去哪裏。
我的人生，從一開始，就看不到一點希望。
可我不甘心啊，我都那麼努力了，爲什麼還要這麼對我。
最後我回了學校，央求門衛讓我進學校對付一晚上。
可門衛怎麼都不同意，我有些絕望，感覺自己，已經活的沒有意義了。
突然班主任從學校走了出來。
“蔓草，你怎麼這個時候來學校？”
我眼神閃躲，囁嚅着不知道怎麼開口。
班主任伸手將我耳邊的碎發別到耳後，聲音溫柔。
“你最近成績退步了很多，這可不行，今晚和我回去，我得給你好好補一補課。”
3、
我有種感覺，班主任其實看穿了我的困境，還用了一種不傷我自尊的方式幫助我。
我一無所有，別無選擇了，低聲應道。
“好。”
班主任把我帶回家後，特意走到了陽台才給我爸媽打的電話。
她想要和我爸媽溝通，可爸媽直接破口大罵。
說我是貪慕虛榮的白眼狼，讓我有本事離家出走，那這輩子就都別回去了。
班主任掛了電話之後，沒有和我說這事兒。
而是對我說，高考前讓我都住在她這裏。
爲了不讓我有心理負擔，她又說。
“你可是考清北的好苗子，以後我臉上也沾光。”
班主任也真的在給我補課，還幫我在學校申請了貧困補助。
而我的爸媽，當真沒有來找我，反而頻頻出現在直播間。
展示着他們對妹妹的寵愛和大方。
還有意無意的說了個故事。
一對父母，想要考驗一對姐妹誰更適合做繼承人。
就分開將兩人窮養和富養。
這對父母對窮養的女兒寄予厚望，覺得窮人家的孩子才會最有出息。
我知道，他們是故意說給我聽的，想讓我回去向他們低頭，繼續接受他專門所謂的窮養考驗，受苦受難。
他們的錢我可要不起。
我更想通過自己的努力，考出好成績，擁有一個美好的未來。
然後賺足夠多的錢，報答幫助我的班主任。
幾個月過去了，爸媽也才裝模作樣的打電話給班主任，打聽我有沒有後悔離家出走。
在得到否定的答復後，他們破防大罵。
轉頭就在直播間說。
等妹妹高考結束，就準備宣布她是家產繼承人。
直播間裏，妹妹抱着媽媽的脖子撒嬌。
“可是媽媽，我要是考不上大學讓你們失望了怎麼辦？”
“我不是個優秀的小孩，也可以繼承家產嗎？”
媽媽滿臉笑意。
“雖然你成績不好，但你是最貼心的小孩了，不像有的小孩，白眼狼一個。”
爸媽也說。
“所以不管你優不優秀，你都是爸媽最愛的小孩。”
我還從以前的鄰居口中知道，爸媽把那套小破房子賣了，不知道去了哪裏。
看來他們徹底舍棄我了。
什麼窮養和富養只是繼承家產的考驗，都是假的，說到底，是他們偏心而已。
富養，能是什麼考驗呢？
難受肯定是有的，可也僅僅只是難受而已了。
因爲，我還沒參加高考，就保送清華了。
在確認是真的之後，我喜極而泣。
班主任也激動的將我抱在懷裏。
“蔓草！我就知道你一定行的！”
班主任的懷抱是那麼溫暖，溫暖讓我止不住眼淚。
“要是沒有老師，就沒有我的今天。”
班主任摸了摸我的腦袋，聲音溫柔。
“你那麼刻苦努力，還那麼聰明，這是你該得的。”
“我只是提供了一點小小的幫助而已。”
“接下來，就算是你不參加高考也沒關系了。”
我搖了搖頭。
“要參加的。”
我要讓班主任也風風光光的。
她也沒反對，遲疑着道。
“那......高考的時候，我送你去？”
她其實是想知道，高考這樣的人生大事，我爸媽真的也不參加嗎？
我輕聲說。
“就老師送我去，可以嗎？”
班主任回答的毫不猶豫，“當然！”
她眼裏是滿滿的憐惜和心疼。
我眼眶熱的厲害，最終忍不住抱着她嚎啕大哭。
明明班主任和我沒有任何血緣關系，卻不求回報的關心和愛着我。
可我的親生爸媽，卻以所謂的家產繼承考驗，將愛變成冷冰冰的錢，差點將我死。
他們的錢也好，愛也好，想給誰就給誰吧，我不在乎了。
以後和他們也再沒有半分關系。
4、
高考當天，一向穿着古板的班主任，甚至特意換上了一身旗袍送我去考場，祝我旗開得勝。
我沒想到，會和我素未謀面的妹妹一個高考考場。
爸媽送她來考試了。
他們一家三口，正在接受記者的采訪。
“我們寶貝女兒其實也不需要考多好的成績，畢竟繼承家產可不要求學歷。”
爸爸還說。
“我們夫妻倆啊，就這一個女兒，寵着還來不及呢，怎麼可能還對她要求這要求那的。”
他們還拿出一枚豪車藥匙和一套別墅的房產證。
“這是我們爲女兒準備的一部分畢業禮物，乖女兒可要快點考完回去拆剩下的禮物才行。”
圍觀的家長和學生們羨慕不已，議論紛紛。
“哇，有這樣的爸媽也太好了！”
“能繼承家產肯定本身就很優秀了啊。”
他們一家三口，在別人口中，是最好的爸媽，最好的孩子。
這在我看來，是莫大的諷刺。
我壓下內心的酸澀轉身就要進考場，卻被叫住了。
“這位同學，你和我長的好像啊。”
我的妹妹走到我跟前攔住了我，眼底有着濃濃的惡意。
“要不是我爸媽說只有我一個女兒，我都要以爲你是我失散多年的親姐妹了。”
我意識到，我的妹妹，是知道我的存在的。
來故意炫耀爸媽對她的偏心。
爸媽看到我，有一瞬間的不自然，很快掩飾了過去。
媽媽輕嗤一聲。
“明珠你就是太單純了，要是別人真以爲你說的是真的，想訛我們家的錢怎麼辦？”
爸爸一把將我推倒在地。
“離我寶貝女兒遠一點！像你這種貪慕虛榮到不認自己爸媽畜生，不配接近她！”
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我，對我指指點點，眼神鄙夷。
我惡毒的話語和嘲笑的聲音不斷鑽進耳朵，讓我如同被扒光了衣服一樣在被凌遲。
我下意識爬起來想要逃跑，妹妹卻伸出腳來將我絆倒在地。
我認命的閉上眼睛，卻被人攥住胳膊護在了懷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