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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癌症診斷書那天,我沒哭,只想回家抱抱我十年沒開過口的兒子。
這十年,爲了治好他的“失語症”,我傾家蕩產,從一個體面的教師變成餐館裏洗碗的鍾點工,雙手被洗潔精泡得紅腫脫皮。
老公總勸我別他,說孩子只是需要陪伴。
可他的眼神卻冷得像在看一個笑話,吝嗇到不願再碰我一下。
似乎需要陪伴的,只有孩子。
我以爲只要兒子能開口說話,我們這個家就能回到從前。
那天,我捏着薄薄那張診斷書,輕輕推開家門,想在他開口之前,最後感受一次被他需要的溫暖。
隔着他的臥室門,十年了,我第一次聽見我兒子的聲音。
不是我幻想中嘶啞模糊的“媽媽”。
而是清晰又響亮的希冀。
“媽,那個女人快死了,你什麼時候回來?我想你了。”
電話那頭,傳來我閨蜜溫柔到極致的聲音:“乖,等她死了,把遺產都留給你,媽就風風光光地嫁給你爸。”
原來,我耗盡心血養了十年的啞巴兒子,不是我的兒子。
原來,他不是啞巴。
我,才是他開不了口的病。
......
手裏的癌症診斷書被捏成一團。
那一聲“媽”,比我身體裏的癌細胞還要痛。
爲了給他治病,我的手在洗潔清裏泡了十年,已經爛了。
臥室門開了。
顧遠舟走出來,看到我,眉頭立刻擰了起來。
他臉上沒有關心,只有厭惡。
“站在門口什麼?去給小寶切水果,手那麼髒,記得戴手套。”
他嫌棄的側過身,躲開我,好像我會蹭髒他的襯衫。
然後,顧遠舟轉身對着門內,聲音溫柔的似乎不是他。
“小寶乖,別怕,外面沒什麼人。”
原來在這個家裏,我才是那個外人。
我看着這兩個男人,一個我愛了半生的丈夫,一個我養了十年的兒子。
他們都在吃我的血,喝我的肉。
既然你們想要我的遺產,那我偏要用這條爛命,把你們一起拉下。
我轉身躲進衛生間。
再也忍不住,彎腰對着馬桶,大口嘔出鮮血。
胃裏翻江倒海,那是被活活氣出來的血。
鏡子裏的女人,頭發枯黃,面色慘白,眼窩深陷。
我用冷水沖了臉,洗掉血跡,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走出衛生間,我假裝什麼都沒聽見,走到顧遠舟面前。
我顫抖着手,遞出那張皺巴巴的診斷書。
“遠舟,我身體不太舒服,醫生說......”
他看都沒看一眼,直接揮手打斷我。
“能不能別整天矯情?家裏哪有閒錢給你瞎檢查!”
“陳婉剛回國,身體不好,我得把錢留着給她買補品。”
他的話,一下一下的割着我的心。
這時,臥室的門開了一條縫。
我那個十年沒說過話的兒子,顧小寶,從門縫裏探出半個頭。
他沖我做了一個清晰的抹脖子的動作。
眼神很惡毒,嘴唇無聲的動着。
他在說:“去死。”
我的世界天旋地轉。
我眼前一黑,身體直挺挺的向後倒去。
最後聽到的,是顧遠舟不耐煩的一聲“嘖”。
我倒在了客廳冰冷的地磚上。
再醒來,鼻腔裏全是消毒水的味道。
我躺在社區醫院走廊的長椅上,手背上扎着針,身上蓋着一件陌生的大衣。
周圍一個人都沒有。
一個護士走過來,見我醒了,嘆了口氣。
“你可算醒了,是鄰居看你家門沒關,發現你暈倒了幫忙打的120。你家屬電話怎麼一直打不通?”
我摸出手機。
沒有未接來電,沒有一條短信。
我習慣性的點開朋友圈,置頂的那個頭像亮着紅點。
是陳婉。
【雖然生病了,但有這一大一小兩個騎士守護,真幸福。】
配圖裏,顧遠舟抱着顧小寶,兩人笑得很開心。
他們面前擺着一只巨大的澳洲龍蝦。
背景是一家高檔西餐廳。
很多年前,爲了湊錢,我賣掉了父母留給我的一套小房子,才讓他們父子倆進去吃過一次。
我笑出了聲,眼淚順着眼角滑落。
笑聲越來越大,引得路人紛紛看我。
我爲了省錢給顧小寶治病,連止痛藥都舍不得買一顆。
他們卻拿着我的錢,慶祝我快死了。
我坐起身,面無表情的拔掉手背上的輸液管。
血珠冒了出來,我沒管。
我點開顧遠舟的號碼,給他發了最後一條短信。
“離婚吧,帶着你的啞巴兒子,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