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小女兒沈清瀾,頂着“茶藝十級”的標籤在名媛圈獨樹一幟,常是茶席之上輕攏慢捻,談笑間讓對手心甘情願籤下不利條約,口頭禪是“世間萬物,皆可爲我所用,除了婚姻”。
傅家掌舵人傅硯辭,黑白兩道聞風喪膽的“狼犬”,手段狠戾,行事如狼似虎,偏偏在談判桌上西裝革履,紳士得像個貴公子。
傳聞他每晚必去寺廟燒香,只爲超度被他碾碎的對手,而私人醫生處的診斷書,則寫着“妄想症傾向”,總覺得身邊人要害他。
一場家族聯姻,兩張被按着頭籤的契約,把兩個本該絕緣的人綁進了同一個屋檐下。
沈家老宅的茶室裏,水汽氤氳。
沈清瀾跪坐在明式茶台前,纖白的手指輕捏紫砂壺柄,一道澄澈的茶湯從壺嘴傾瀉而出,落入青瓷杯盞,激起琥珀色的漣漪。茶香四溢,彌漫了整個空間。
“王總,請。”她聲音輕柔如春風拂面,眼尾卻掃過對面男人額角的薄汗。
王總端起茶杯,手卻不自覺輕顫:“沈小姐,這茶...真香。”
“當然,”沈清瀾微微一笑,指尖在茶盤邊緣輕點,“雲南古樹單株普洱,每年產量不過五斤。就像您手裏那塊地,金貴得很,卻也稀少得很。”
王總臉色微變。
“都說茶如人生,”沈清瀾不緊不慢爲自己斟茶,“得學會在適當的時候品適當的茶。王總那塊地,若不是我們沈家介入,恐怕早已被相關部門盯上,到時候別說開發,怕是要賠個精光。”
她將另一杯茶推到王總面前:“但現在不同了,沈家願與您共飲這杯茶,三七分,您意下如何?”
茶室裏一時寂靜,只聞水沸之聲。
王總盯着眼前的茶杯,那琥珀色的液體仿佛成了毒藥。他心知肚明,沈清瀾所言非虛,那塊地的確存在隱患,但三七分...
“沈小姐,”他勉強擠出笑容,“四六分,如何?我畢竟也投入了不少前期資金。”
沈清瀾垂眸,輕抿一口茶,良久才抬起眼:“王總真會說笑。茶涼了,就不好喝了。”
這句話輕飄飄的,卻讓王總瞬間脊背發涼。
他想起圈內人對沈清瀾的評價:看似溫婉如玉,實則笑裏藏刀。談生意從不拍桌子瞪眼,永遠是一壺茶、幾句話,就能讓你心甘情願籤下不平等的契約。
“好,”王總端起茶杯一飲而盡,仿佛飲下的不是茶,而是苦藥,“三七就三七。”
沈清瀾眼中閃過一抹滿意,起身從茶台下方取出早已備好的合同,展開,筆尖輕點:“王總爽快,籤字吧。”
就在筆尖即將觸及紙面的瞬間,茶室的門被輕輕推開。
“看來我打擾了茶興。”
一道低沉的男聲響起,如寒泉擊石。
沈清瀾手指微頓,卻並未回頭,只淡淡道:“傅先生來得正是時候,茶正好溫着。”
王總卻已站起身,面色惶恐:“傅、傅總。”
傅硯辭站在門口,身形挺拔如鬆,剪裁得體的深灰色西裝勾勒出寬肩窄腰,領帶夾是一枚簡潔的黑曜石,與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相映成趣。
他邁步走進茶室,每一步都帶着不容忽視的氣場。茶室不算小,卻因他的到來顯得仄。
“王總不必拘謹,”傅硯辭唇角微勾,笑意卻未達眼底,“只是路過,聽聞清瀾在此,特來一敘。”
王總哪敢多留,匆匆籤了字,連茶具都忘了帶,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
茶室門合上的瞬間,空氣仿佛凝固。
沈清瀾這才緩緩轉身,目光平靜地落在傅硯辭身上。這是她第一次近距離觀察這位未婚夫——如果那樁即將到來的商業聯姻可以稱之爲婚姻的話。
財經雜志的照片遠不如本人有沖擊力。傅硯辭的臉部線條冷硬,眉骨高挺,鼻梁如刀削般筆直,薄唇緊抿。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雙眼睛,深邃得像是要把人吸進去,卻又在眼底深處藏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瘋狂。
“傅先生對普洱茶也有興趣?”她重新坐下,爲對面空着的座位斟茶。
傅硯辭走到茶台前,卻沒坐下,而是彎腰,修長的手指捏起那只青瓷杯盞,目光落在杯沿淺淺的唇印上。
“我不喝別人碰過的茶。”他聲音平淡。
沈清瀾挑眉:“那真是可惜了這壺好茶。”
“不可惜,”傅硯辭放下茶杯,指尖不經意擦過她握着茶壺的手背,“畢竟,我對茶不感興趣。”
他的觸碰很輕,卻讓沈清瀾手指微顫。不是因爲悸動,而是因爲警覺——像被野獸的爪子輕輕掠過。
“那傅先生對什麼感興趣?”她收回手,面上依舊掛着得體的微笑。
傅硯辭直起身,居高臨下地看着她:“我對即將成爲我妻子的人感興趣。”
沈清瀾心下一動,臉上卻不動聲色:“那麼傅先生看出了什麼?”
“看出了一只會咬人的兔子。”傅硯辭眼中閃過一絲玩味,“表面溫順,實則暗藏鋒芒。方才那場談判,精彩絕倫。”
“過獎。”沈清瀾垂眸繼續泡茶,“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
傅硯辭突然俯身,雙手撐在茶台邊緣,將她圈在自己與茶台之間。距離驟然拉近,沈清瀾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雪鬆香氣,混合着一絲若有若無的檀香——傳言他每晚必去寺廟,看來不假。
“沈清瀾,”他低聲喚她名字,每個音節都像是從喉嚨深處磨出來的,“我們即將結婚,這是兩家商議的結果,也是你我心知肚明的商業聯姻。”
沈清瀾抬眸,與他四目相對:“所以?”
“所以,”傅硯辭的唇幾乎要貼上她的耳廓,溫熱的氣息灑在她敏感的皮膚上,“我需要一個安分守己的妻子,而你,需要傅家這塊擋箭牌。我們各取所需,愉快。”
沈清瀾微微側頭,避開他過於親密的氣息:“傅先生多慮了,我一向安分守己。”
“是嗎?”傅硯辭低笑,“那爲什麼你茶室角落裏藏着錄音設備?是怕王總反悔,還是...怕我對你不利?”
沈清瀾心中警鈴大作,面上卻依舊平靜:“傅先生說笑了,哪有什麼錄音設備。”
傅硯辭直起身,從西裝內袋裏取出一個小小的黑色設備,放在茶台上:“下次藏得隱蔽些,至少別用這麼容易被發現的型號。”
沈清瀾盯着那個錄音筆,指尖微微收緊。
傅硯辭整理了一下西裝袖口,恢復了一貫的淡漠:“下個月初八,婚禮。希望沈小姐屆時能準時出席。”
說完,他轉身離去,走到門口時停住腳步,卻沒回頭:“對了,你剛才談判時用的那招‘以退爲進’很漂亮,但下次面對更狡猾的對手,記得多留一手。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像王總那樣好對付。”
茶室的門輕輕合上。
沈清瀾獨自一人坐在茶台前,盯着那只被傅硯辭碰過的茶杯,良久,她突然輕笑出聲。
“有趣。”她低聲自語,指尖輕輕摩挲着茶杯邊緣。
本以爲傅硯辭不過是個患有妄想症的偏執狂,現在看來,她這位未婚夫,遠比傳聞中要復雜得多。
也好,棋逢對手,這樁婚事或許不會如她想象中那般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