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沈家與傅家的聯姻如期舉行。
婚禮盛大而隆重,城中有頭有臉的人物幾乎都到場了。然而只有當事雙方清楚,這不過是一場精心策劃的商業表演。
沈清瀾身着量身定制的純白婚紗,頭紗下的臉精致如畫,眉眼間卻無新娘子應有的嬌羞,只有一種近乎淡漠的平靜。她挽着父親的手臂走過紅毯,目光掃過賓客席上那些或豔羨或嫉妒的面孔,最終定格在紅毯盡頭那個身影上。
傅硯辭一身黑色西裝,身形挺拔如鬆,領帶夾依舊是那枚黑曜石。他站在那裏,面無表情,仿佛這場婚禮的主角不是他,而是某個不相的陌生人。
當沈父將女兒的手交到傅硯辭手中時,沈清瀾感覺到他的手心冰涼,卻有力得像鐵鉗。
“好好待她。”沈父低聲說,眼中卻無半分溫情,只有商人般的精明。
傅硯辭微微頷首,並未答話。
整個儀式中,他們配合默契,交換戒指,輕吻面頰,一切按部就班,如同排練過無數次。只有沈清瀾知道,當傅硯辭的唇輕觸她臉頰時,他在她耳邊低語:“記住,從今天起,你是傅太太。”
不是“我的妻子”,而是“傅太太”。
稱謂之別,已昭示了這段婚姻的本質。
婚宴持續到深夜,賓客散去後,沈清瀾由傅家傭人引領,來到傅家老宅的頂層套房——她和傅硯辭的婚房。
房間很大,裝修是極簡的現代風格,黑白色調爲主,冷硬得如同傅硯辭本人。唯一突兀的是房間中央那張巨大的床,鋪着刺目的紅色床單。
沈清瀾脫下高跟鞋,赤腳踩在冰涼的大理石地面上,走到窗前。從這裏可以俯瞰大半個城市,燈火輝煌,卻與她無關。
門被推開,傅硯辭走進來,已經脫去西裝外套,白色襯衫的領口解開了兩顆扣子,露出清晰的鎖骨線條。
“契約在這裏。”他走到書桌前,從抽屜裏取出一份文件,放在桌面上。
沈清瀾轉身走過去,拿起文件翻看。條款清晰明了:雙方維持表面婚姻關系至少五年;互不涉私生活;在必要場合需扮演恩愛夫妻;五年後若雙方同意,可和平解除婚姻關系...
她的目光落在第四條上:“夜間任何飲食攝入需經對方批準。”
“這是什麼意思?”她指着那條款問道。
傅硯辭正解開袖扣,聞言抬頭:“字面意思。我有睡眠障礙,不希望夜間被打擾。”
“如果我只是想喝杯水呢?”沈清瀾挑眉。
“那就需要我的批準。”傅硯辭語氣平淡,仿佛在說今天天氣不錯。
沈清瀾放下文件,輕笑:“傅先生,您這是在養寵物,還是在娶妻子?”
傅硯辭走到她面前,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與他對視:“沈清瀾,我不管你以前是什麼樣,從今天起,你就是傅太太。而我,最討厭不守規矩的人。”
他的眼神深邃得可怕,沈清瀾在其中看到了一種近乎偏執的控制欲。
“那麼傅先生,”她毫不退縮地迎上他的目光,“您的規矩是什麼?”
傅硯辭鬆開手,轉身走向浴室:“第一條,別在我面前耍那些茶藝小把戲;第二條,別試圖探查我的隱私;第三條...”
他停頓片刻,回頭看她:“別愛上我。”
浴室門關上,傳來水聲。
沈清瀾站在原地,盯着那扇磨砂玻璃門,良久,她輕輕笑了。
“傅硯辭,”她低聲自語,“誰愛誰,還不一定呢。”
深夜,傅硯辭從浴室出來時,沈清瀾已經換了睡衣,坐在床邊看書。暖黃的床頭燈照在她側臉上,柔和了白裏那股鋒芒。
傅硯辭擦着頭發,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隨即移開:“我睡書房。”
沈清瀾頭也不抬:“隨你。”
傅硯辭走到門口,卻停住腳步:“茶室在二樓東側,已經爲你準備好了。”
沈清瀾這才抬頭,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我說過,”傅硯辭背對着她,“只要守規矩,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說完,他推門離開。
房間裏重歸寂靜。
沈清瀾放下書,赤腳走到窗邊。夜色深沉,遠處寺廟的鍾聲隱約傳來——那是傅硯辭每晚必去的地方。
這個男人的確如傳聞般古怪:偏執、控制欲強、患有妄想症,卻又在某些方面出乎意料地...體貼?
沈清瀾搖搖頭,甩開這個荒唐的念頭。
不過是各取所需的商業聯姻罷了,何必深究。
她躺回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精致的吊燈,突然想起白天婚禮上,傅硯辭爲她戴上戒指的那一刻。他的手指修長有力,指腹有薄繭,擦過她皮膚時帶來一陣陌生的觸感。
那一刻,她竟有一瞬間的恍惚。
“沈清瀾啊沈清瀾,”她自嘲地輕笑,“你可別真入了戲。”
隔壁書房,傅硯辭站在窗前,手中捏着一串佛珠,目光卻落在庭院深處那間亮着燈的茶室。
助理白天發來的資料還攤在書桌上,上面詳細記錄了沈清瀾過去三年的每一場談判、每一個、甚至每一段若有若無的緋聞。
“沈清瀾,二十三歲,沈家最小的女兒,十六歲開始接觸家族生意,十九歲獨立談判第一筆千萬級合同...”
傅硯辭的指尖劃過資料上的照片——那是沈清瀾在一次商業論壇上的抓拍,她端坐在茶台前,眉眼低垂,神情專注,仿佛手中那杯茶就是整個世界。
“茶藝大師,”他低聲自語,眼中閃過一絲玩味,“我倒要看看,你的茶能泡出什麼花樣。”
夜色漸深,寺廟的鍾聲再次響起。
傅硯辭捻動佛珠,低聲念誦着什麼,神情虔誠得如同最忠實的信徒。
然而若有人靠近細聽,會發現他念誦的並非佛經,而是一串串數字和人名——那些曾經與他爲敵,最終被他碾碎的對手。
偏執與虔誠,控制與放縱,在這個男人身上矛盾地共存。
而此刻,僅一牆之隔,他名義上的妻子正籌劃着如何在這段契約婚姻中,既守住自己的陣地,又不過早激怒這頭危險的“狼犬”。
棋局已開,棋子就位。
這場婚姻,注定不會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