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狼斃命,腥熱的血液濺在陳觀臉上,帶來一絲冰涼的觸感。
他維持着直刺的姿勢,微微喘息,腔中心髒狂跳,不僅僅是因爲死裏逃生,更是因爲那涌入雙眼、仍未完全褪去的奇異感覺。
世界在他眼中依舊殘留着些許“軌跡”。他能“看”到地上妖狼屍體中那股暗紅色能量正在飛速消散,也能“看”到不遠處那位老兵——蒼淵體內,一股沉凝如山、卻帶着幾處明顯晦澀阻塞的淡金色氣流在緩緩流淌。
“小子,”蒼淵拄着木拐,從陰影中踱步出來,渾濁的目光掃過地上狼屍的傷口,又落在陳觀手中那柄凡鐵長劍上,聲音沙啞,“運氣不錯,捅到‘氣節點’了。”
陳觀心神一震。氣節點?這就是“本源之眼”所看到的能量滯澀點的名稱?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收劍,對着蒼淵鄭重一禮:“多謝前輩出言點撥!”
若非那一聲斷喝讓他福至心靈,他絕無法在瞬間做出如此精準的決斷。
蒼淵擺了擺手,臉上沒什麼表情:“廢話少說。獸已破城,這裏守不住,想活命,就跟上。”
說完,他竟不再看陳觀,轉身便朝着城內一處地勢較高的廢棄石堡方向走去,步伐看似蹣跚,速度卻絲毫不慢。
陳觀看了一眼遠處越來越近的獸吼與喊聲,又看了一眼蒼淵看似孤寂卻挺直的背影,沒有絲毫猶豫,立刻跟上。
此刻,盲目的亂跑等於送死。這個神秘的老兵,是他眼下唯一的生機,也是他窺見這嶄新世界的引路人。
沿途,又有兩三只零星的妖獸沖破防線撲來。有了第一次的經驗,陳觀集中精神,催動雙眼那股奇異的感覺。
果然,那些妖獸撲擊的軌跡,體內能量流動的節點,在他眼中變得清晰可見!
他不再硬拼,而是利用身法周旋,手中凡鐵長劍如同毒蛇,總能在那稍縱即逝的瞬間,精準地刺入妖獸的“氣節點”。
噗!噗!
又是兩頭妖狼哀嚎着倒地。整個過程行雲流水,與他之前苦練的花架子劍法判若雲泥。
蒼淵在前方頭也沒回,卻仿佛親眼所見,沙啞的聲音隨風傳來:“記住這種感覺。刀鋒易折,但找到‘節點’,四兩亦可撥千斤。”
陳觀心中凜然,將這句話牢牢刻在心裏。
兩人一前一後,很快抵達那座廢棄的石堡。石堡占據制高點,牆體厚實,易守難攻,此刻已聚集了數十名來不及撤走的平民和幾名帶傷的城衛軍士兵。
“是蒼淵老頭!” “還有……陳家的那個廢材小子?” 人們看到蒼淵,眼中燃起一絲希望,但看到跟在後面的陳觀時,又不免流露出疑惑與一絲輕視。在這種時候,一個不能修行的廢人,只能是累贅。
陳觀沉默地站在角落,擦拭着劍上的血跡,對周圍的議論充耳不聞。
就在這時,石堡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驚呼。 “快!擋住入口!” “是鐵背妖熊!小心!”
只見一頭體型龐大,如同小型山丘般的妖熊,赤紅着雙眼,撞開前方的障礙,朝着石堡入口猛沖過來!它皮糙肉厚,尋常刀劍難傷,那狂暴的氣息,讓幾名守門的傷兵面色慘白。
“完了!”絕望的情緒在人群中蔓延。
陳觀瞳孔微縮,本能地再次催動“本源之眼”。妖熊體內那股土黃色的能量雄厚無比,但在它口偏左的位置,以及奔跑時右腿關節的銜接處,他清晰地看到了兩個比其他地方黯淡許多的“節點”!
“它的弱點是左心竅和右膝關節!”陳觀幾乎是脫口而出。
幾名傷兵一愣,下意識地看向發聲的陳觀,見他只是個少年,臉上頓時露出不信。
“閉嘴!你個廢材懂什麼!”一個臉上帶疤的士兵厲聲喝道。
一直閉目養神般的蒼淵,此刻卻猛然睜開了眼睛,精光一閃而逝。他沒有看陳觀,而是對着那幾名士兵沉聲喝道:“信他一次!攻左心,絆右膝!”
蒼淵在黑山城底層士兵中似乎頗有威望,他這一開口,那幾名士兵雖然將信將疑,卻還是咬牙照做。
當妖熊咆哮着沖近時,兩名士兵悍不畏死地翻滾而出,刀鋒直取它右膝關節!另一名士兵則從側面躍起,長槍帶着決絕的氣勢,刺向它口左側!
“吼——!”
妖熊右膝被重創,龐大的身軀一個踉蹌,口左側的防御瞬間露出破綻! “噗嗤!” 長槍精準地貫入!雖然未能深入心髒,但那劇痛和平衡的失控,讓妖熊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痛吼,動作瞬間遲滯。
機會! 一直緊盯着戰局的陳觀,體內那股因玉佩而生的溫熱氣息再次涌動。他猛地踏步前沖,身影快得超出他平時的極限! 手中那柄凡鐵長劍,在他“本源之眼”的鎖定下,化作一道精準的寒芒,並非刺向妖熊最堅硬的背甲或頭顱,而是沿着那杆還在它左的長槍槍杆旁,一個極其刁鑽的角度,深深刺入了那個能量最爲混亂、防御最爲薄弱的——“節點”!
“嗤——!”
這一次的聲音,輕微卻致命。 妖熊龐大的身軀猛地一僵,赤紅的雙眼瞬間失去神采,推金山倒玉柱般轟然倒地,濺起一片塵土。
靜! 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個收劍而立,站在妖熊屍體旁的少年。 他衣衫染血,身形依舊單薄,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
剛才出言呵斥陳觀的疤臉士兵,嘴巴張了張,臉上辣的,最終化作一句粗聲粗氣的嘟囔:“……小子,眼力夠毒!”
蒼淵走到陳觀身邊,渾濁的目光掃過妖熊的屍體,又落在陳觀身上,淡淡道:“看得很準。但這雙眼睛,用的不好,是取死之道。”
陳觀心中一緊,知道蒼淵是在點醒他“懷璧其罪”的道理。他恭敬道:“晚輩明白,謹記前輩教誨。”
蒼淵看着他,第一次露出了一個近乎難以察覺的微表情,像是……一絲滿意。
“刀是凶器,握刀的心,才是本。”他轉過身,望向城外依舊混亂的戰場,聲音低沉卻帶着一種斬斷迷茫的力量,“獸之後,若還有命在,城外黑山林東三裏,有間破屋子。”
說完,他不再多言,重新閉目養神,仿佛周圍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陳觀卻知道,這或許……是一個機會。 一個擺脫“廢材”之名,真正踏上修行之路的機會。
他握緊了手中的劍,感受着前玉佩殘留的溫熱,以及眼中那逐漸平息卻已然不同的世界。
他的路,從這屍山血海的石堡中,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