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嫵猛地睜開眼。
身上冷得刺骨,鼻尖縈繞着陳腐的黴味。
她打量了周圍一圈。
這不是嫁入陸家後,那間分給她的破舊的廂房。
而是她未出閣時,在沈府住的那間冰冷的柴房。
她僵着脖頸,緩緩抬手。
腕間肌膚光潔細膩,沒有猙獰交錯的鞭痕,更沒有被烙鐵燙出的焦黑。
那些使她夜疼痛難耐的傷痕,怎麼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二小姐醒了?”門外傳來丫鬟搖枝帶着怯意的輕喚,“夫人讓您即刻去正廳,說是世子府的聘禮已經抬到門口了,明便是您和大小姐入府的子。”
世子府?
沈清嫵渾身一僵,指尖抑制不住地顫抖。
她想起來了。
上輩子,她便是以嫡姐沈明珠媵妾的身份,踏進了那座吃人的世子府。
那時她滿心癡念,以爲嫁給年少時曾對她溫言一笑的裕親王世子陸矜,便是此生歸宿。
可她忘了,她是身份卑微的庶女,是嫡姐固寵的棋子,是沈家用來攀附權貴的墊腳石。
入府後,陸矜獨寵嬌俏美豔的侍妾。
沈明珠備受冷落,一腔怨懟盡數撒在她身上。
鞭打、罰跪、灌啞藥……
那些子,她活得連府裏的一條狗都不如。
最後那一次,沈明珠嫌她礙眼,竟讓人將病骨支離的她拖到漫天風雪裏,任她凍餓而死。
彌留之際,她看見沈明珠笑靨如花:“這般賤命,死了倒也淨。”
原來,從頭到尾,都是一場天大的笑話。
她的情意,她的隱忍,她的苟活。
在他們眼裏,不過是是草芥。
“二小姐?”搖枝見她半晌不語,大着膽子推門進來。
見她臉色慘白如紙,搖枝不由慌了神。
“您怎麼了?可是哪裏不舒服?”
沈清嫵緩緩斂去眼底翻涌的恨意,指甲深深嵌進掌心。
尖銳的疼痛讓她瞬間清醒起來。
她重生了,重生在陪嫁入府的前一。
這一次,她不再是任人宰割的沈清嫵。
她是從爬回來的惡鬼。
沈家,還有那座吃人的世子府,欠她的,她要一筆一筆,連本帶利地討回來!
她掀開棉被,赤腳踩在冰冷的地面上,聲音決絕:“備水,梳洗。”
明入世子府,她要親手將害過她的那些人,一步步拖進她布下的煉獄。
天剛蒙蒙亮,沈府大門外就響起了喜樂聲。
嗩呐吹得震天響,大紅的綢緞從門口一直鋪到街口。
聘禮箱子擺了滿滿兩排,晃得人睜不開眼。
沈清嫵坐在鏡前,看着搖枝手忙腳亂地給她梳着發髻。
她頭上着的,是最次的銀簪,連顆像樣的珠子都沒有。
而隔壁嫡姐沈明珠的院落裏,早已是珠翠環繞,笑語盈盈。
沈清嫵抬手,撫上自己撫上自己的臉頰。
這張臉,褪去前世病骨支離的憔悴,竟生得這般妖豔明豔。
上輩子,沈明珠便是嫉妒她這份容貌,竟硬生生用一尖銳的金簪,劃花了她的臉!
那是沈清嫵永生難忘的噩夢。
她的眼尾天生上挑,唇瓣飽滿殷紅,不點而朱。
微微抿起時,竟有種說不出的風情。
指尖劃過細膩如瓷的肌膚,觸到眼角那顆天生的紅痣,似一滴凝結的血,平添了幾分媚色。
上輩子她刻意斂着這份美,素衣荊釵,低眉順眼,生怕惹了嫡姐不快。
可如今想來,真是愚不可及。
她這般容貌,本就該豔壓群芳,本就該讓那些欺辱過她的人,都睜大眼睛好好看看。
搖枝給她挽好最後一縷發絲,看着鏡中的人,不由得呆了呆:“小姐,您今天瞧着……好像不一樣了。”
沈清嫵勾了勾唇角,拿起那支銀簪,慢條斯理地簪進發髻:“是不一樣了。”
沈清嫵站起身,理了理身上那件半新不舊的嫁衣。
料子是最差的綢緞,針腳粗糙,連繡紋都歪歪扭扭。
她卻不惱,反而對着銅鏡,讓搖枝取來胭脂,將唇瓣暈染得濃豔欲滴。
眉眼間瞬間褪去了青澀,添了幾分勾人的媚色。
待吉時一到,沈明珠坐上了八抬大轎。
而沈清嫵,只配坐一輛簡陋的小轎,跟在長長的迎親隊伍末尾。
一路顛簸,終於到了世子府。
府門大開,紅綢漫天。
正廳內,禮樂聲更甚。
同上輩子一樣,沈清嫵被分到了西苑最偏僻的一間廂房。
屋裏只有一張硬板床,一張缺了腿的桌子,連炭火都沒有,冷得像冰窖。
搖枝凍得瑟瑟發抖,忍不住抱怨:“太欺負人了!好歹也是沈家的二小姐,怎麼能住在這種地方,竟是府裏的下人都不如。”
話沒說完,就被沈清嫵打斷:“把我帶來的那件石榴紅的薄紗襦裙拿出來。”
這件裙子,是上輩子出嫁前,她用攢了半年的月例,托人讓京中繡娘定做的。
她也曾想過,入府後穿着這件裙子,或許能讓陸矜多瞧她一眼,或許能換來片刻的垂憐。
可轉念一想,沈明珠最忌她搶了風頭,若是見她穿得這般惹眼,定會招來無邊的磋磨。
因爲骨子裏的軟弱與怯懦,她還是默默將裙子疊好,藏進了箱底最深處。
她以爲只要足夠安分、足夠順從,總能在這世子府裏求得一席之地。
卻沒料到,一味的退讓與隱忍,換來的只是變本加厲的欺辱。
那件藏在箱底的石榴紅襦裙,直到她死,都沒能再拿出來過。
搖枝一驚:“二小姐,這裙子太單薄了,您會着涼的!”
“照做便是。”沈清嫵語氣篤定。
搖枝拗不過她,只能小心翼翼地將裙子從包袱裏取出來。
這石榴紅的薄紗襦裙,料子是極輕極透的雲錦,薄得幾乎能透光,風一吹便要飄起來似的。
領口又裁得極低,露出大片白皙的頸窩。
腰間收得極緊,裙擺卻裁成了流雲般的樣式,走動間裙擺翻飛,最是勾人。
沈清嫵抬手褪去身上粗陋的嫁衣,搖枝咬着唇,上前幫她將薄紗襦裙披上。
剛一上身,搖枝的臉“唰”地一下就紅透了,指尖都有些發顫,連忙別開眼,不敢再細看。
這裙子實在是太惹眼了!
薄紗貼着細膩如瓷的肌膚,石榴紅的顏色襯得她肌膚勝雪,添了幾分說不出的靡麗。
腰間的系帶一收,勾勒出盈盈一握的腰肢。
連帶着眼尾那顆紅痣都似活了過來,媚得人不敢直視。
“小、小姐……”搖枝的聲音都帶上了幾分羞赧,飛快地幫她系好腰間的帶子,“這要是被府裏其他人瞧見,指不定要怎麼嚼舌呢。”
“嚼舌又如何?我本就不是什麼端莊貴女,何必裝模作樣?”
沈清嫵勾了勾唇角,眼尾上挑,媚色流轉,“他們說我卑賤,那我便狐卑賤給他們看。”
“沈明珠不是想讓我做個安分的棋子嗎?偏不。我就要穿着這身衣裳,去攪亂她的洞房花燭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