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黎來哈科特支教的第三十天。
小雨轉多雲。
尼利亞的夏天,和她想象中很不一樣,沒有四十度的高溫,只有好似永遠下不完的雨。
悶熱溼,和她的心情一樣。
溫黎翻開課本,抬頭看向下方的學生。
十幾個黑人孩子睜着大眼睛,眼神專注。這些孩子中大的已有十五六,小的不過七八歲,都擠在這間矮房教室裏。
在這裏,溫黎負責教他們簡單的英語。
“所以這裏要用‘because’,表示原因……”
課上到一半,後排突然傳來一聲悶響。
“埃布拉?”
溫黎快步走過去,發現那個總是坐在最後一排的男孩倒在了地上,身體不停地發抖。
“他又發冷了,”旁邊的女孩小聲說,“他昨天就說頭疼。”
溫黎摸了摸埃布拉的額頭,燙得嚇人。
她心裏一沉,發冷,頭痛,高燒,很難不讓人聯想到瘧疾。
“今天的課先到這裏。”她當機立斷抱起孩子。
衣擺被揪了一下,她回頭,是方才說話的小女孩。眼神怯懦,小心翼翼地開口:“老師,埃布拉他……還會回來上課麼?”
溫黎喉頭一緊,竟說不出話來。
在這裏,生命脆弱得像一張紙,一場病就能輕易奪走。
人命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她摸了摸小女孩的腦袋,盡量用溫和輕鬆的語氣說:“會的,老師跟你保證。”
女孩遲疑了會,堅定地點點頭。
溫黎現在所在的村子,名叫卡達瓦,豪薩語中小樹林的意思,位於哈科特南部,據說是附近最大的村落。
而她任教的卡達瓦小學,也是附近唯一的學校。
村子裏一地的黃土路,到村口才瞧見一點現代化的影子。平整寬闊的水泥馬路同這個落後的村子格格不入,一路往前延伸。
聽村裏的老人說,這條路是MS集團修建的,通往其在稀樹草原深處的礦井。
雨後初晴,氣溫迅速攀升。
溫黎抱着已經意識模糊的埃布拉,七八歲的小孩,對她來說有些吃力,鼻尖很快沁出汗珠。
路上空空蕩蕩,連一輛過路車都沒有。
這樣等下去不是事。
溫黎拿出手機,正打算打電話求助。
就在這時,她聽見遠處有汽車轟鳴聲越來越近。
抬頭望過去,有車隊正沿着馬路駛來。
一輛豪車,前後還擁着兩輛越野車。車窗貼着深色膜,將車內的景象牢牢掩住,窺不見半分。
她只猶豫了一秒,便伸手攔車。
車隊絲毫沒有減速的意思,堪堪擦着她的身子駛過。
溫黎下意識後退,步伐不穩,跌倒在路面上,與地面接觸的肌膚辣得疼。
她顧不上,低頭看埃布拉的情況。
男孩雙眼緊閉,發出一絲微弱的呻吟,情形越發不好。
那車隊不知何時停了下來,爲首的車上跳下來兩個黑人保鏢,“蠢貨,你找死嗎?”
說的當地話,溫黎沒聽懂。
她抬頭欲解釋:“對不起,我只是想……”
說話聲戛然而止,溫黎渾身僵住,愣愣看着眼前黑漆漆的洞口。
是槍,直指她的額頭。
渾身的血液在一瞬間凝固,心跳空了一拍,下一秒劇烈跳動起來,好似要躍出嗓子眼。
溫黎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實在太過沖動了。
這裏不是在國內,而是在非洲。
貧窮與戰亂交織,財富與權力並存。
此時,後車的車門打開,一個亞洲面孔的年輕男人快步走來,用當地語言對保鏢說了幾句,槍口這才稍稍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