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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假回家前,公司組織獻血,要給媽媽買的金鐲子還差一點錢。
我擦着90斤標準的邊成功獻血,拿着獻血獎勵金和年底獎金照例給媽媽買了首飾。
我坐了一夜火車,終於回到家,把首飾遞給媽媽時卻被推了回來。
“這金鐲子不用給我了,媽媽給你說了門好親事,你看看就定下吧。”
被家暴毆打的陰影再次浮上心頭,我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媽,我們不是說好了,不再我結婚了嗎?”
“哎呀,你放心,這次和李文斌那個家暴男不一樣,媽打聽過了,靠譜。”
“人家看過你的照片了,說不介意你離過婚,就喜歡屁股大,好生養的。”
“等你吃完飯就去見見人家。”
媽媽邊說邊把菜端到桌上。
“可是,媽媽,無論是誰,我都不想再結婚了。”
我鼓足勇氣,期待地看向媽媽。
媽媽說過,她會尊重我的。
......
盤子重重落在桌子上,媽媽陡然變了臉色。
“不結婚?不結婚我養你一輩子嗎?”
“我要是死了,你怎麼辦?”
我夾起桌子上掉落的紅燒肉,輕聲開口:“我可以自己養活自己的。”
媽媽嗤笑一聲,聲音越發尖銳。
“就憑你那五六千的工資?你都30歲了,你看看,誰家孩子和你一樣這麼沒出息?”
“你當我願意管你?要不是你是我閨女,我會這麼費勁吧啦地去給你相看?”
“可是,你同意了妹妹不結婚。”
“你還有臉和妹比,妹上的是985,現在剛工作就賺了一萬多。”
“她有能力,你有嗎?”
我默然,將紅燒肉送入嘴中,和之前一樣,糖色又炒糊了,吃到嘴裏又香又苦。
媽媽說得對,我沒有。
我是家裏的第一個孩子,一切都是摸索來。
高考的時候,媽媽沒有給我報過補習班。
“補習班都是那些老師爲了圈錢的,學習還是要靠自己。
我只考了563,只能上一個普普通通的本科。
報考志願的時候,媽媽也沒有爲我諮詢過任何機構老師。
“你是咱家第一個大學生,我們也不懂,你自己看着辦吧。”
我四處打聽琢磨,報考了當時最火的土木工程,學成出來時,它已經成了夕陽行業。
而妹妹一切都有了我做經驗。
上萬的補習班是有的,專業是有機構的人幫忙選的有前景的,工資自然也是高的。
我吃着一塊又一塊紅燒肉,沉默地和媽媽對峙。
“行,你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我管不了你,我不管了。”
媽媽聲音哽咽,眼淚順着眼角皺紋流下。
“我一個女人將你拉扯大容易嗎?想你七歲的時候,你闌尾炎手術,爲了借錢給你做手術,我從村頭跪到村尾,遭了多少白眼。”
“早知道養出一個白眼狼,我還不如就讓你病死算了。”
媽媽坐在地上,抹着眼淚。
我無動於衷地嚼着盤子裏最後一塊紅燒肉,胃裏涌起一陣陣惡心感。
太膩了。
咽下,痛苦。
吐出,浪費。
我想,要是我真的死了就好了,就不用聽見她下一句質問我,我要是死了,我對得起她嗎?
就不用聽見她脅迫我,我要是死了,她就和我一起去死。
最終,我用力滾動喉嚨,聽到了自己妥協的聲音。
“好,我去。”
媽媽一骨碌從地上起來,擦掉眼淚,笑着拍了拍我肩膀。
“昕昕,這就對了,媽媽辛辛苦苦把你養大,媽還會害你嗎?”
“你去的時候穿我給你買的那件新棉襖,好看,別讓人家男方看不上。”
媽媽絮絮叨叨說着,給我夾菜,溫馨得好像剛剛的爭吵並不存在。
我放下筷子。
“媽媽,我吃飽了,我先去睡會兒。”
“行,那我和人家說,你們明天見面。”
我躺在床上,蓬鬆的被子高高蓋過頭頂。
陽光的味道充斥鼻腔。
我陰溼糟糕的心情就在被子營造的小小安全屋中恢復了平靜。
算了,就這樣吧。
媽媽只是被那個時代的局限性困住了,不太會表達,她是愛我的。
或許那個男人真的很好呢。
我又深深嗅了一口被陽光曬得鬆鬆軟軟的被子。
這是我回來前,媽媽特意去曬的。
我在這溫暖中緩緩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