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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妻子結婚的第一年,她戰友的遺夫帶着孩子住進了我家。
男人穿着我的睡衣,在廚房爲她煲湯。
我問她:“你侄女還要當親生的養嗎?”
她整夜未眠,清晨對我說:
“她媽媽爲我擋過,我對他們有責任。”
爲了這份責任,我吞下所有委屈,試着當一個大度的葉先生。
可她卻在我救人時用權勢截停了我的工作:“抱歉葉醫生,姚總說手術取消,小小姐高燒不退,需要您親自看看。”
那晚,我沒能救下那個病人。
手術燈熄滅,病人家屬的哭聲震天。
我追出去,只看到她抱着別的男人和孩子消失在走廊盡頭。
電話裏我泣不成聲:“姚舒妍,那是條人命!你今天敢走,我們就離婚!”
她沉默一瞬,還是掛斷了電話。
......
手機裏只剩下忙音。
我站在手術室外,心跳如雷。
病人的女兒跪在地上,抓着我的褲腿。
“我爸呢?求你救救我爸!”
我看着她,卻發不出聲音。
我的導師劉主任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
“景然,盡力了。”
我沒動。
姚舒妍沒有再打來電話。
她的車,她的背影,還有她抱着江承宇和那個孩子的畫面,在我腦子裏反復出現。
保安過來扶起病人家屬,走廊恢復安靜。
我脫下手術帽,走進更-衣室換上自己的衣服。
電話響起。
是姚舒妍的助理,李秘書。
我沒接。
我知道他要說什麼。
姚總很着急,姚總不是故意的,姚總晚點會給我解釋。
我太了解這套說辭。
江承宇父女是姚舒妍的責任。
因爲那個孩子的母親,陳芳,三年前爲了救姚舒妍死了。
這份責任,姚舒妍扛了三年。
我以前也覺得,她照顧孤兒寡父是應該的。
直到今天。
我才明白,有些責任早已越了界。
我走出醫院大門。
夜風吹在臉上,我攔了一輛出租車。
“師傅,去天河別墅區。”
車裏,我看着窗外倒退的燈光,久久不語。
姚舒妍說過,她對婚姻沒要求,只要我安分。
我曾天真地以爲,我可以捂熱一塊冰。
是我錯了。
走進別墅,客廳燈火通明。
姚舒妍坐在沙發上,江承宇和他女兒江安安坐在她旁邊。
江安安的額頭上貼着退熱貼。
江承宇的眼睛紅紅的。
姚舒妍看到我,站了起來。
“回來了,手術......”
“病人死了。”我打斷她。
她愣住了。
江承宇立刻站起來,拉着江安安的手:“景然哥,對不起,都是我們的錯。安安她突然發高燒,我嚇壞了,才給舒妍打電話的。”
我看着他。
“你叫我什麼?”
他臉色一白:“葉醫生......”
“我不是你哥。”我走到姚舒妍面前:“你滿意了?”
姚舒妍皺起眉:“葉景然,你什麼態度?我不知道手術到了關鍵時刻,安安發燒了,我能怎麼辦?”
“所以她的低燒,比我病人的一條命重要?”
“我沒有這麼說!”她聲音高了起來:“事情已經發生了,你在這裏陰陽怪氣有什麼用?”
“是沒什麼用。”
我笑了:“我只是通知你,我明天會去醫院自首,承認我手術失誤,延誤搶救,導致病人死亡。”
姚舒妍的臉沉了下去:“你瘋了?”
“我沒瘋。”我看着她:“醫療事故,主刀醫生要負責,你作爲家屬也要配合調查。”
“葉景然!”她抓住我的手腕:“你鬧夠了沒有?這件事我會處理,不會影響到你!”
她的力氣很大。
我甩不開。
“處理?怎麼處理?拿錢堵住家屬的嘴,還是動用你的關系壓下這件事?”
“這不用你管!”
“我偏要管!”
我一字一句地說:“姚舒妍,我葉景然行醫十年,救了數百人,我不能讓我的職業生涯毀在你的責任心上!”
她眼裏的怒火燒了起來:“你簡直不可理喻!”
這時,她旁邊的江安安突然哭了起來。
“壞男人!你欺負我爸爸!你欺負姚阿姨!”
她抓起桌上的一個玻璃杯朝我扔了過來。
我沒躲開。
杯子砸在額頭上,碎了。
溫熱的液體流下來。
我抬手摸了一下。
是血。
姚舒妍立刻鬆開我,轉身抱起江安安。
“安安別怕!”
江承宇也撲過去,哭着說:“安安,你怎麼能亂扔東西!快給叔叔道歉!”
江安安在姚舒妍懷裏大哭:“我不要!他是壞人!我討厭他!”
姚舒妍抱着她,回頭看我,眼神帶着一絲責備。
“你看,她只是個孩子,你就不能讓着她一點嗎?”
我看着她,她懷裏的孩子,還有她身邊的男人。
他們才像一家人。
我只是個外人。
我轉身上樓。
“葉景然,你去哪?”
我沒回頭。
我走進臥室,拿出行李箱開始收拾我的東西。
姚舒妍跟了進來。
“你又想什麼?”
“這房子,我不住了。”
她走過來,搶過我手裏的衣服,扔在地上。
“不許走!你今天敢走出這個門,我就讓你在魔都所有醫院都待不下去!”
我看着地上的衣服。
那是她送我的第一件禮物,一件襯衫。
我一次都沒舍得穿過。
我蹲下身,把襯衫撿起來,放回行李箱。
她眼裏的火更旺了。
她抓住我的胳膊,把我從地上拽起來:“你聽到沒有!”
樓下傳來江承宇的聲音。
“舒妍,安安又吐了!”
姚舒妍鬆開我,臉上帶着一絲不耐。
“葉景然,別鬧了。安安這邊離不開人,我先下去看看,等我回來我們再談。”
她以爲我還會像以前一樣妥協。
我冷冷道:“你今天要是走出這個門,就不用再回來了。”
她的腳步頓住,回頭看着我,眼神冰冷。
“葉景然,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然後,她還是走了。
我聽着門關上的聲音,把最後一件衣服放進行李箱,拉上拉鏈。
我拉着箱子走下樓。
經過客廳時,姚舒妍正拿着勺子,一口一口地喂江安安喝水。
江承宇坐在旁邊,溫柔地給她擦嘴。
他們誰也沒有看我。
我走出那扇門。
冷風吹在臉上,額頭上的傷口還在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