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青瑜越說越小聲,越說越慢,話還沒說完,就已經睡着了。
章慎取了毯子給她蓋上,默默地看了她好一會兒,確定她是真的睡着了,這才輕聲說道:
“那不一樣。”
因祝青瑜睡着了,章慎便吩咐車夫慢些行車,他昨夜幾乎沒睡成,也困得夠嗆,小心翼翼地靠在祝青瑜旁邊,挨着她小眯一會兒。
不知睡了多久,馬車突然停了,章慎本來就是半睡半醒,一下就醒了過來,問道:
“怎麼了?”
車夫道:
“東家,前面路口,有八台的官轎往這邊來了,路有點窄,怕是容易撞上。”
八台的轎子,起碼是三品的官,寅時到卯時正是各部大臣出門上朝的時辰,這個時候碰到再正常不過。
按儀制令,賤避貴,沒必要跟京官搶道,免得得罪人都不知道,章慎起身吩咐:
“咱們靠邊等一等,讓一讓。”
馬車靠右停下,章慎下了車,等在一邊,迎面來的轎子卻並未過來,在前面路口也停了下來。
狹路相逢,官大者勝,誰官大誰先走。
身後又傳來踢踏的馬蹄聲,能讓三品的官員主動避讓的,估摸身後又是哪個大人物要上朝,章慎便繼續在一旁等着,讓後方馬兒先行。
後方本是急行的馬兒到了近前,突然有人籲地一聲,勒着馬繩,急停下來。
章慎就着馬車前燈籠的光往後看去,只見來人紅衣玄馬,正是戶部侍郎顧大人。
顧大人停於車畔,面無表情地,正盯着章家的青布馬車瞧。
章慎心裏很是緊張,趕緊將自家馬車掃看了一遍,就擔心萬一有什麼違制的地方,被剛正不阿的顧大人給逮到了。
好在,章家的青布馬車就是常最最普通的款式,外表樸素低調,半點花哨都沒有,京城用車的平民百姓人家裏,不管是買還是租,十家有八家都用的這樣的馬車。
章慎自覺自家馬車並無違制之處,但顧大人盯着馬車看的時間實在有些太長了,章慎也不免有些惴惴,擔心是不是有什麼自己沒注意到的疏漏,於是忙迎上前去,拱手行禮:
“草民章慎見過侍郎大人。”
顧昭轉過頭來,這才發現馬車旁竟然還站着一個人,正是昨顏潘告發的揚州總商章敬言。
鹽稅乃國之命脈,其中,又以兩淮占比最重,所以進了戶部後,兩淮八大總商,顧昭都召見過,問詢兩淮鹽務之事。
對章敬言其人,顧昭之前對他評價還不錯,雖在八大總商中最爲年輕,但爲人諳世謹慎,言之有物,是個可用之人。
若顏潘告發章家勾連鹽梟販私之事爲真,倒是可惜了,顏家之今便是章家之明,男丁斬立決,女眷沒爲官奴。
但是非真假,到底是誣告還是確有其事,皆需查證後才知,倒也不必打草驚蛇。
於是顧昭頷首問道:
“敬言,天寒地凍,這麼早,你在此處做何?”
章慎就蒙顧侍郎召見過一次,見面不到兩刻鍾,沒想到侍郎大人理萬機,居然還記得自己的表字,於是忙道:
“回侍郎大人,小的今還鄉,正欲去往通州港乘船,故而早些出門,以免誤了時辰。”
通州港離京足有六十裏地,是該早些出門,於是顧昭寒暄兩句祝平安,便催馬前行去上朝,到了路口拐了個彎,片刻便只聞馬聲,不見其人。
待前方的八台大轎也從路口離去後,章慎這才重上了馬車,馬車內,祝青瑜依舊半裹着毯子倚靠在車壁上,但睜着眼睛,已是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