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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後第三年,丈夫出海遭受意外,恢復了所有的記憶。
再次醒過來的時候,他淚流滿面。
張口叫的第一個名字不是“阿礁”而是——
“暮雲......”
我才知道,原來跟我結婚以前,他有一個深愛多年的未婚妻。
我張了張嘴,想告訴他,我懷孕了,剛剛六周。
可見到他此刻的樣子,話到嘴邊咽了下去。
......
據丈夫報出的地址,我們很快聯系上了他的家人。
我在電話裏得知,原來鯛仔原名叫周嶼,是濱海航運大鱷周氏的繼承人。
他家住在濱海市最負盛名的富人區。
與我們這需要迎着風浪出海的小漁村,隔着雲泥之別。
我掛了電話,內心一陣忐忑。
三年前,我在月牙灣的淺灘撿到了鯛仔。
那時他神志不清,記憶全失。
我們報了公安,也四處打聽,卻沒有絲毫線索。
看他無處可去,阿婆便默許他留了下來。
他生得實在俊俏,眉目深邃,鼻梁高挺。
阿婆說他像海裏最貴氣最漂亮的鯛魚,便給他取名鯛仔。
鯛仔學東西極快,搖船、撒網、看天氣,不到一年就成了阿婆的左膀右臂。
他看我的眼神也越來越亮,像月牙灣夜裏最清澈的星光。
那天收網回來,晚霞把海水都染紅了。
他拉住我的手腕,手心全是汗。
“阿礁,我們結婚吧。”
海風驟靜,我只聽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可我還是抽回了手。
“鯛仔,你就像海上漂流的船,失了方向,才暫時泊在我們月牙灣。”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像在勸他,也像在勸自己:“如果岸上有人點着燈,等了你很久很久呢?我要是留下你,她和她的那盞燈,該怎麼辦?”
他眼裏的光一下子就暗了。
“可我不記得她了!我只知道,我現在心裏裝的、眼前看的,都只有你!”
“那就等你想起來。”我轉身,“等你想全了,要是還選我,我絕不躲。”
我以爲子還長,總能等出個結果。
意外來得比記憶更快。
那天,鯛仔非要趁着雨後魚多,一個人搖船去了老鷹礁。
我放心不下,搖船去找他,正看見他被一群罕見的大水母困在礁石間。
他爲了護住漁網,腿上被蜇得紅腫一片,意識開始模糊。
阿婆說我們這離醫院太遠,送過去來不及了。
得用浸了藥汁的棉被裹嚴實了,再找個人脫了外衣,緊緊抱着,用體溫暖着他。
“囡囡,這關乎名節,你想清楚。”
我看着炕上臉色青紫、渾身發抖的鯛仔,閉了閉眼。
“我要救他。”
之後,他娶了我。
每當我們一起走在村裏,嬸娘們總會打趣。
“阿礁喲,你這是走了什麼運,從海裏撈了個老公回來!”
我卻偶爾會望着他出神,心裏沉甸甸的。
阿婆勸我別多想,說人活着就是緣分。
可我總怕,這緣分是偷來的。
這三年,我拼命地織網、曬海帶、撿螺,心裏只藏着一個念頭——
要多攢些錢,帶鯛仔去大城市看看醫生,我不能讓他一輩子糊裏糊塗的。
...
周家的行動力驚人,不到一,幾輛昂貴的黑色轎車便出現在了村口。
這個年代,能開得起車的都很了不起,村裏的嬸娘都跑來看稀奇。
我本不願同他一起回去的,他的家裏還有個未婚妻。
但他說:“你若不跟我走,我就留下來,我寧可永遠做鯛仔,哪怕死在這裏。”
爲了安撫他,也爲了肚子裏的孩子考慮,我答應了。
出發前,阿婆將我拉到屋角。
“阿礁,聽阿婆的話,肚子裏有崽的事,先莫要聲張。等周家人完全接受你了再說......”
我原本覺得阿婆多想,鯛仔那麼好,他的家人又能壞到哪裏去呢?
但看着阿婆凝重的神色,還是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