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兆國就那麼靜靜地站着，臉上掛着萬年不變的微笑，居高臨下地看着趴在地上嘔吐的林照。
他沒有說話，也沒有表現出任何嫌惡。
但他的沉默，比任何呵斥都更讓人感到窒息。
周圍瞬間安靜下來，原本還在小聲議論的同事們全都閉上了嘴，假裝低頭忙自己手裏的事，連大氣都不敢喘。
空氣仿佛凝固了。
林照的胃還在翻江倒海，但他強迫自己停止了幹嘔。他能感覺到魏兆國的目光，像手術刀一樣，正一寸一寸地剖析着他狼狽的姿態。
恐懼。
一種源於靈魂深處的、被前世支配了九年的恐懼，瞬間攫住了他。
就是這個男人。
就是他，爲了所謂的“迎檢亮點”，爲了他個人履歷上那光鮮的一筆，制定了那個號稱要“挑戰極限、獻禮國慶”的沖刺方案。
就是他，在動員大會上，引用着《論語》，說着“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要求所有人把迎檢當成自己的“本”，然後將三份內容截然不同、卻要得出相同“亮眼”結論的材料，同時壓了下來。
而自己，就是那個被選中去務“本”的“君子”。
林照的視線越過魏兆國光亮的皮鞋，看向辦公室裏面。
那條紅色的橫幅——“用奮鬥定義人生”，正高高懸掛在最顯眼的位置。
一瞬間，前世死亡前的幻覺再次涌上。
那橫幅上的“奮鬥者”三個大字，仿佛活了過來，開始扭曲、變形，白色的字體邊緣滲出暗紅色的血跡，一滴，兩滴……順着橫幅的褶皺，緩緩滴落。
吧嗒。
吧嗒。
那聲音仿佛直接敲在林照的耳膜上。
他眼前的世界開始褪色，只剩下那刺目的紅與血腥的黑。
“又熬夜了？”
一個溫和的聲音將林照從幻覺中拉了回來。
是魏兆國。
他終於開口了，語氣裏帶着一絲恰到好處的“關切”。
“小林啊，我聽說你爲了這次迎檢，主動請纓，一個人扛起了最難啃的骨頭。這種精神，值得表揚。”
魏兆國微微彎下腰，但依舊和林照保持着安全的距離。他的笑容更深了：“不過，工作再重要，也要注意身體。你看你，臉色這麼差。”
林照撐着牆壁，慢慢地、艱難地站直了身體。
他沒有回答，只是死死地盯着魏兆國。
他的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我就是被你這副嘴臉騙死的。
前世，同樣是這個場景，魏兆國說了幾乎一模一樣的話。當時的自己，還因爲得到了頂頭上司的“關心”而受寵若驚，連連道歉，保證絕不耽誤工作。
現在想來，真是可笑。
“怎麼不說話？”魏兆國鏡片後的眼睛微微眯起，似乎對林照的沉默有些意外，“是不是不舒服？要去醫院看看嗎？”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聲音裏透出一絲不容置疑的“體諒”：“這樣吧，今天給你放半天假，回去好好休息。不過……下午的材料進度會，你可不能缺席。畢竟，你是項目的主心骨嘛。”
先捧後摔。
先給你一顆糖，再給你一記耳光。
這是魏兆國最擅長的手段。
他欣賞的，從來不是你埋頭苦幹的樣子，而是你累到崩潰、卻還要對他感恩戴德的樣子。
林照的拳頭在身側悄悄握緊，指甲深深陷進掌心。一股混雜着屈辱、憤怒和不甘的血腥味，從喉嚨裏涌了上來。
他想沖上去，揪着魏兆國的衣領，告訴他自己是怎麼死的。
他想大吼，去你媽的奮鬥，去你媽的主心骨，老子不幹了！
但是，他不能。
就在這時，一個只有他能看見的、半透明的藍色彈窗，突兀地出現在魏兆國的臉旁邊。
【“無意義加班”糾正系統已激活】
【宿主：林照】
【生命剩餘時長：30天00小時00分00秒】
【核心任務：在30天內，徹底終結數據填報科乃至整個集團的“無意義加班”體系。】
【任務目標：① 引起全網關注，將“國企內卷亂象”送上熱搜榜前三；② 核心責任人魏兆國受到嚴肅處理；③ 集團相關制度得到根本性修正。】
【任務難度判定：地獄級】
【任務量修正：前世工作總量×1.5】
【任務失敗懲罰：立即死亡。】
【任務成功獎勵：獲得新生。】
林照的呼吸，停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