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11月15日，津海港的晨霧還沒散，鹹腥的海風裹着鐵鏽味，往衣領裏鑽。楊長生穿着件洗得發白的藍色工裝，戴着鴨舌帽，跟在沈若曦身後，混在往碼頭運貨的工人裏——這是他們踩點的第三天，爲了摸清三號倉庫的底細，兩人特意借了貨運公司的工裝，裝成來拉貨的司機。
“看見倉庫門口那兩個穿黑夾克的了嗎？是‘海哥’的貼身保鏢，手裏可能有家夥。”沈若曦壓低聲音，指尖悄悄指了指三號倉庫的入口，“裏面還拴了兩條狼狗，晚上巡邏的人每半小時轉一圈，想悄無聲息進去不容易。”
楊長生點點頭，從帆布包裏掏出張皺巴巴的碼頭平面圖——這是津海港派出所的老吳偷偷給的，上面標着倉庫的通風口和後門。“通風口太小，只能鑽進去一個人，而且離貨區太遠；後門有鎖，但旁邊的圍牆不高，咱們可以搭人梯翻過去。”他指着圖上的紅圈，“我跟李剛帶兩個民警翻圍牆，控制裏面的狼狗；你帶戰士們從正門吸引注意力，等我們控制住狗，就發信號行動。”
沈若曦剛要點頭，就看見一輛黑色桑塔納往倉庫方向開，車窗降下，露出張滿是橫肉的臉——是“海哥”的手下“禿子”，上次在鋼鐵廠抓“黑狐”時，這小子跑了。“禿子來了，咱們先撤。”沈若曦拉着楊長生往旁邊的貨運站躲，看着桑塔納停在倉庫門口，禿子跟保鏢說了幾句，手裏還拎着個黑色的袋子，看樣子是給裏面的人送吃的。
等桑塔納走了，兩人才從貨運站出來。“‘海哥’的警惕性比咱們想的還高，不僅加了保鏢，還送吃的，看樣子是打算跟‘疤臉’長談。”楊長生擦了擦額頭的汗，工裝已經被海風打溼，貼在背上涼颼颼的，“咱們得調整計劃，多帶兩個人，萬一裏面有埋伏。”
“我已經跟軍區說了，再派五個戰士過來，晚上八點在碼頭入口的小賣部集合。”沈若曦從口袋裏掏出個軍用指南針，“晚上霧大，容易迷路，你跟李剛帶的人別走遠，跟着指南針的方向走。”
兩人又在碼頭轉了一圈，確認了巡邏的時間和路線，才往派出所趕。路上，楊長生的傳呼機“滴滴”響了，是蘇婉發來的：“給你做了牛肉醬，放在你宿舍門口的信箱裏，記得吃，別總吃泡面。”
看着傳呼機上的文字，楊長生心裏暖得像揣了個熱水袋。蘇婉知道他最近忙抓捕，怕他沒時間做飯，每天都變着花樣給他送吃的，昨天是紅燒肉，今天是牛肉醬，連他宿舍的鑰匙，都偷偷配了一把，方便送東西。
“你女朋友？”沈若曦瞥見傳呼機上的名字，笑着問。
“嗯，她在開發區開了家電子公司，挺能幹的。”楊長生的嘴角忍不住上揚，“等這次案子結了，我們就裝修房子，明年五一結婚。”
“那得提前恭喜你。”沈若曦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過先把眼前的事辦好，‘疤臉’和‘海哥’不抓，你這婚也結不安穩。”
回到派出所，李剛已經帶着八個民警在院子裏等着了，每個人都背着裝備包，裏面裝着手銬、手電筒和橡膠棍。“楊所，都準備好了，晚上八點準時去碼頭集合。”李剛把一把折疊刀遞給楊長生，“這是我在部隊時用的，鋒利得很，萬一遇到狼狗，能派上用場。”
楊長生接過刀，刀柄上的防滑紋已經磨得發亮，能看出是老物件。“謝謝李哥，晚上行動大家都小心，‘海哥’的人有家夥，別硬拼。”他把碼頭平面圖攤在桌上，給民警們分配任務，“小李跟我翻圍牆，控制狼狗；老王跟張哥負責後門，別讓裏面的人跑了；李哥帶剩下的人跟沈少校從正門進，配合戰士們抓捕。”
民警們都點頭應下，小李還從包裏掏出幾副黑色的面罩：“這是我從刑偵隊借的，晚上戴着臉罩，不容易被認出來，以後咱們在所裏辦案也能用。”
楊長生看着手裏的面罩，心裏滿是感慨。從剛轉業時的“愣頭青”，到現在能帶着民警們制定抓捕計劃，這兩年的經歷像場夢，有案子的凶險，有老百姓的信任，還有蘇婉的溫暖，每一步都走得踏實。
下午六點多，楊長生回宿舍拿裝備，剛到門口就看見信箱裏的玻璃罐——裏面裝着深紅色的牛肉醬，上面貼着張便籤，是蘇婉的字跡：“牛肉醬裏放了辣椒，你少放點，別上火。對了，望海園的裝修隊說後天能進場，我跟設計師定了暖色調，等你有空咱們再去看看。”
他打開罐子聞了聞，香味瞬間飄滿了宿舍，裏面還能看見大塊的牛肉粒。楊長生舀了一勺放在嘴裏，辣中帶香，是他愛吃的味道——蘇婉知道他是冀北人，愛吃辣，每次做牛肉醬都會多放辣椒，卻又怕他上火，總在便籤上叮囑。
他把牛肉醬放進裝備包，心裏的硬茬都軟了。不管晚上的行動多危險，只要想到蘇婉的牛肉醬，想到望海園的房子，想到明年的婚禮，就覺得渾身有使不完的勁。
晚上七點半，楊長生帶着李剛和民警們往津海港趕。路上，他給蘇婉發了條傳呼：“晚上有行動，可能回來晚點，你別等我，早點睡。”
蘇婉的回復來得很快：“注意安全，我給你留了燈，回來記得熱牛奶。”
八點整，碼頭入口的小賣部裏，沈若曦已經帶着十五個戰士等着了，每個人都穿着便衣，手裏攥着對講機。“‘疤臉’的火車晚點了，剛才收到消息，他要十點半才能到。”沈若曦把對講機遞給楊長生，“頻率調到150.5，別跟丟了。”
楊長生接過對講機，試了試音質，清晰得很。“咱們先去圍牆那邊等着，提前搭好人梯，等‘疤臉’到了再行動。”他跟李剛使了個眼色，帶着小李和兩個民警往三號倉庫的後門走。
圍牆有兩米多高，李剛個子高，先踩在楊長生的肩膀上，翻了過去，然後扔下來根繩子。“裏面沒人，狼狗在貨區那邊叫，離後門遠。”李剛的聲音從圍牆裏傳來。
楊長生讓小李和民警先爬進去，自己最後一個抓着繩子翻圍牆，剛落地就聽見“汪汪”的狗叫聲，離他們越來越近。“快，找東西堵狗嘴！”楊長生從裝備包裏掏出塊肉幹——這是蘇婉給他準備的，讓他餓了吃，沒想到現在派上了用場。
他把肉幹扔向狗叫聲的方向，兩條狼狗果然跑了過來，圍着肉幹啃。李剛趁機沖上去，用事先準備好的布條纏住狗嘴，又用繩子把狗拴在柱子上。“搞定了！”李剛對着對講機喊，“可以行動了！”
對講機裏傳來沈若曦的聲音：“收到，我們從正門進，你們控制貨區，別讓‘疤臉’和‘海哥’拿到軍火！”
楊長生帶着人往貨區跑，倉庫裏黑漆漆的，只能靠手電筒照明，地上堆着不少木箱，上面印着“建材”的字樣，卻透着股金屬的冷意——不用想，裏面肯定是軍火。
“誰？”突然，一個粗獷的聲音傳來，手電筒的光直射過來，晃得楊長生睜不開眼。是“海哥”的保鏢，手裏拿着根鋼管，正警惕地看着他們。
“自己人，來拉貨的。”楊長生壓低聲音，裝作很緊張的樣子，“‘海哥’讓我們來接‘疤臉’哥的貨。”
保鏢剛要說話，就聽見正門傳來“砰”的一聲，是沈若曦他們開始行動了。保鏢臉色一變，舉起鋼管就往楊長生身上打，李剛反應快，一把抓住鋼管，用力一擰，保鏢“哎喲”一聲，鋼管掉在地上。
楊長生趁機沖上去，一拳打在保鏢的肚子上，保鏢彎腰捂肚子，小李趕緊掏出手銬，把他銬在木箱上。“快走，去抓‘海哥’！”楊長生帶頭往倉庫深處跑，手電筒的光掃過，看見“海哥”正跟一個右臉有月牙疤的男人說話，正是“疤臉”。
“你們是誰？”“海哥”看見他們，臉色瞬間白了，伸手就往腰後摸——那裏藏着把匕首。楊長生眼疾手快，沖上去一腳踹在“海哥”的手上，匕首“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疤臉”想跑，卻被沈若曦帶來的戰士攔住，兩人扭打在一起。“疤臉”手裏拿着把彈簧刀，往戰士的胸口刺，楊長生趕緊沖上去，抓住“疤臉”的手腕，用力一擰，彈簧刀掉在地上。“抓起來！”楊長生大喊，戰士們趕緊沖上來，把“疤臉”按在地上，戴上手銬。
“海哥”還想反抗，被李剛按在木箱上，動彈不得。“你們敢抓我？我跟李副書記是朋友，你們等着，我不會放過你們！”“海哥”的聲音嘶啞，眼裏滿是怨毒。
楊長生冷笑一聲：“李副書記？你以爲他會幫你？他現在自身難保，還顧得上你？”他掏出對講機，“老吳，過來把人押走，三號倉庫的軍火也一起運回去。”
沒過多久，津海港派出所的警車就到了，把“海哥”和“疤臉”押上警車，還搬走了倉庫裏的二十箱軍火。楊長生看着被押走的兩人，心裏鬆了口氣，剛想跟沈若曦說句話，就看見沈若曦的胳膊在流血——剛才跟“疤臉”扭打時，被彈簧刀劃到了。
“沈少校，你受傷了！”楊長生趕緊從裝備包裏掏出繃帶，“我送你去醫院。”
“不用，小傷，包扎一下就行。”沈若曦想擺手，卻被楊長生按住，“你這傷口很深，得縫針，不然會感染。”
楊長生不由分說，拉着沈若曦往警車走，讓李剛帶着民警們跟老吳一起回派出所，自己送沈若曦去醫院。路上，沈若曦看着楊長生緊張的樣子，忍不住笑了：“沒想到你還挺細心，我還以爲你只關心案子。”
“案子重要，你也重要。”楊長生握着方向盤，眼睛盯着前方，“你是軍區的人，要是在津海受了傷，我沒法跟軍區交代。”
沈若曦沒說話，看着窗外的夜色，嘴角卻忍不住上揚。她認識不少警察，大多只想着破案，像楊長生這樣既顧案子又顧人的，很少見。
到了醫院，醫生給沈若曦縫了五針，叮囑她“別沾水，按時換藥”。楊長生幫她拿了藥，送她回軍區招待所。“‘疤臉’和‘海哥’的案子，軍區會派人跟進，你不用操心了。”沈若曦坐在床上，“對了，‘海哥’剛才說跟趙磊有走私往來，你可以跟市局說說，查查趙磊的公司，說不定能挖出更多線索。”
“我知道了，明天我就跟老鄭說。”楊長生點頭，“你好好休息，有需要隨時給我打電話。”
離開軍區招待所，已經是凌晨一點多了。楊長生往蘇婉的招待所趕，路上給她發了條傳呼：“行動結束，一切順利，我現在去你那兒。”
蘇婉的回復很快：“我在樓下等你。”
到了招待所樓下，楊長生看見蘇婉正站在路燈下，穿着件厚厚的外套，手裏拿着個保溫杯。“你怎麼下來了？這麼冷的天。”楊長生跑過去，把她摟進懷裏。
“我聽見傳呼機響，就下來等你了。”蘇婉把保溫杯遞給她，“裏面是熱牛奶，你喝點暖暖身子。”
楊長生接過保溫杯，喝了一口，熱流瞬間從喉嚨暖到肚子裏。“這次行動很順利，‘疤臉’和‘海哥’都抓住了，還繳獲了二十箱軍火。”他拉着蘇婉往樓上走，“對了，‘海哥’說跟趙磊有走私往來，明天我跟老鄭說，查查趙磊的公司，以後他就不能找你麻煩了。”
蘇婉笑了笑，靠在他的肩膀上：“我就知道你能行。對了，望海園的裝修隊後天進場，咱們明天下午去看看吧，設計師說想跟咱們聊聊家具的擺放。”
“好啊，我明天上午跟老鄭說完事，就陪你去。”楊長生打開招待所的門，裏面亮着燈，桌上還放着碗熱好的面條，旁邊擺着他愛吃的牛肉醬。
“我知道你沒吃飯，給你煮了面條，快吃吧。”蘇婉把筷子遞給她，“牛肉醬少放，別上火。”
楊長生坐在桌前，吃着面條，就着牛肉醬，心裏滿是幸福。不管晚上的行動多危險，只要回到蘇婉身邊，吃着她做的飯，就覺得一切都值了。
吃完面條，蘇婉幫他收拾碗筷，楊長生坐在沙發上，看着她的背影，突然說：“蘇婉，等望海園的房子裝修好，咱們就把我爸媽接來津海，跟咱們一起住吧。”
蘇婉轉過身，眼裏滿是驚喜：“真的？那太好了！我早就想跟叔叔阿姨一起住了，還能跟阿姨學做冀北菜。”
“當然是真的。”楊長生走過去，從背後抱住她，“我爸媽年紀大了，在冀北老家沒人照顧，跟咱們一起住，我也放心。”
蘇婉點了點頭，靠在他的懷裏，輕聲說：“以後咱們一家四口，住在望海園的房子裏，周末一起去公園，過年一起吃年夜飯，多好啊。”
楊長生緊緊抱住蘇婉，心裏滿是期待。他知道，只要有蘇婉在身邊，有父母的陪伴，不管以後遇到多大的困難，他都能克服。
第二天上午，楊長生去市局找老鄭，把“海哥”和趙磊有走私往來的事說了。老鄭很興奮：“太好了！我們早就想查趙磊了，就是沒找到證據，這次有‘海哥’的口供，正好把他抓了！”
“我跟開發區的商戶打聽了，趙磊的‘津海科技’不僅走私二手電子設備，還偷稅漏稅，金額不小。”楊長生把商戶提供的證據遞給老鄭，“咱們可以從偷稅漏稅入手，先把他的公司封了，再查走私的事。”
老鄭接過證據，翻了翻，笑着說：“行，我這就跟經偵隊說，下午就去‘津海科技’查賬。你放心，這次肯定讓趙磊跑不了。”
從市局出來，楊長生給蘇婉打了個電話，說“下午能陪她去望海園”。蘇婉的聲音裏滿是興奮：“我已經跟設計師約好了，下午兩點在房子裏見。”
下午兩點，望海園的房子裏，設計師正拿着圖紙，跟蘇婉商量家具的擺放。“客廳放個L型的沙發，陽台放個書架，臥室裏的衣櫃做嵌入式的，能省空間。”設計師指着圖紙，“廚房的台面用大理石的，耐用，還容易打掃。”
楊長生走過來，看着圖紙上的設計，跟他想象中的一模一樣——暖色調的牆面，寬敞的客廳，陽台的書架上還能放他從部隊帶回來的軍功章。“就按這個設計來，辛苦你了。”楊長生笑着說。
設計師走後，蘇婉拉着楊長生的手，在房子裏轉了一圈：“你看，這間是咱們的臥室，這間是客房，以後我爸媽或者你爸媽來，就能住這兒。陽台咱們種點花，你不是喜歡養多肉嗎？咱們可以放幾盆。”
楊長生看着蘇婉興奮的樣子，心裏滿是幸福。他知道，這就是他想要的家，有蘇婉，有父母，有溫暖的燈光，有可口的飯菜，不管外面的世界多復雜，只要回到這裏，就覺得安穩。
晚上，楊長生接到分局的電話，說“趙磊的公司被封了，他本人也被抓了，涉嫌走私和偷稅漏稅，證據確鑿”。他趕緊把這個消息告訴蘇婉，蘇婉高興得跳了起來：“太好了！以後再也沒人找咱們麻煩了！”
兩人在招待所裏做了頓豐盛的晚飯，有蘇婉愛吃的糖醋排骨，有楊長生愛吃的紅燒肉，還有一瓶紅酒——這是蘇婉特意買的，慶祝趙磊被抓，也慶祝他們的房子開始裝修。
“長生，謝謝你。”蘇婉舉起酒杯，眼裏滿是幸福，“謝謝你一直保護我，謝謝你給我一個家。”
楊長生也舉起酒杯，跟她碰了一下：“該說謝謝的是我，謝謝你一直支持我，謝謝你陪在我身邊。以後，咱們一起把家建好，一起過幸福的日子。”
紅酒的醇香在嘴裏散開，映着桌上的燈光，溫暖得像他們的未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