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甜品店出來，顧言澤堅持要送張安妮回學校。
張安妮本想拒絕，她現在更想一個人待着，把腦子裏那些屬於“原主”的記憶再捋順些。但顧言澤理由很足：“快上課了，你一個人回去我不放心，萬一再遇到剛才那種人怎麼辦？”
話都說到這份上，張安妮便沒再推托。
兩人並肩走在回學校的路上，陽光把影子拉得老長。顧言澤話不算少，東一句西一句地跟她聊着學校裏的事，哪個老師講課最催眠，哪個班的體育課又被占了，還有下周要進行的摸底考……
張安妮大多時候只是聽着，偶爾應一聲“嗯”“知道了”。
她在消化這些信息。摸底考、班主任、同班同學……這些都是屬於“十七歲高中生張安妮”的生活，也是她現在必須要面對的。
走到校門口，顧言澤忽然停下腳步，看着她：“下午第一節課是老班的數學課，他點名很嚴，你可別遲到。”
“老班？”張安妮在記憶裏搜了一下，是指班主任數學老師，一個戴着厚厚眼鏡片、極其刻板的中年男人。
“對。”顧言澤點點頭，又補充了一句，“你的數學筆記要是丟了，或者有什麼不懂的，隨時可以找我。”
“謝謝。”張安妮道了聲謝，轉身往教學樓走去。
看着她走進教學樓的背影，顧言澤摸了摸下巴，總覺得今天的張安妮透着股說不出的勁兒。以前她走路總是低着頭，肩膀微微內縮，像只受驚的小兔子，可剛才，她脊背挺得筆直，步子不快，卻有種說不出的從容，連校服裙擺在風裏晃悠的弧度，都好像跟以前不一樣了。
“奇了怪了……”顧言澤小聲嘀咕了一句，也轉身進了學校。
張安妮憑着記憶找到了高三（七）班的教室。
上課鈴還沒響，教室裏鬧哄哄的，不少同學聚在一起聊着天，還有人在埋頭趕作業。
她站在門口，往裏掃了一眼。
靠窗的位置，堆滿書本的課桌，牆上貼着的“距離高考還有XXX天”的標語……這一切都陌生又真實。
記憶裏，原主的座位在教室最後一排的角落，靠近垃圾桶，是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
張安妮徑直走了過去。
果然，那個位置的桌子上，堆着一摞不算太高的書本，桌角還有一道淺淺的劃痕，和記憶裏的一模一樣。她拉開椅子坐下，剛想整理一下桌子，旁邊忽然湊過來一個腦袋。
“安妮！你可算回來了！上午你去哪了？我找了你好幾圈都沒找着！”
一個清脆又帶着點咋咋呼呼的聲音響起。
張安妮轉頭看去。
說話的是個圓臉女生，梳着高高的馬尾，眼睛圓圓的，像只受驚的小鹿，臉上帶着明顯的擔憂。
是李月萌。
記憶裏，這是原主在學校裏唯一的朋友。兩人小學就在一個班，後來又一起升上初中、高中，雖然李月萌性格外向，朋友不少，但一直沒丟下性子怯懦的原主。
“我有點不舒服，出去了一趟。”張安妮開口，語氣比剛才對顧言澤還要柔和些。
對於原主珍視的人，她也會多幾分耐心。
“不舒服？嚴重嗎？”李月萌立刻緊張起來，伸手想去摸她的額頭，“是不是又低血糖了？我跟你說過多少次，早上一定要吃早飯，你就是不聽！”
張安妮下意識地想躲，但看到李月萌眼裏真切的關心，又硬生生忍住了，任由她的手在自己額頭上碰了一下。
“沒事，已經吃過東西了。”張安妮說。
“那就好。”李月萌鬆了口氣，隨即又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問，“對了，剛才我好像看到你跟顧言澤一起回來的？你們倆怎麼會在一起？”
提到顧言澤，李月萌的眼睛都亮了，帶着滿滿的八卦。
在她看來，自家這個好朋友性格內向，平時跟男生多說一句話都會臉紅，更別說跟顧言澤這種全校女生都想嫁的校草一起走了。
張安妮頓了頓，簡單解釋：“路上遇到點事，他幫了我。”
“遇到事？什麼事？”李月萌更好奇了。
張安妮不想多說那些糟心事，便轉移了話題：“快上課了吧？老師來了嗎？”
“還沒呢，不過老班一般會提前五分鍾到。”李月萌看她不想說，也沒再追問，只是心裏的疑惑更深了。
她總覺得，今天的張安妮好像有哪裏不一樣。
以前的張安妮，跟她說話時雖然也親近，但眼神總是帶着點閃躲，很少像現在這樣，安安靜靜地看着她，眼神清亮又平靜。而且……李月萌忍不住又偷偷打量了張安妮幾眼。
以前怎麼沒發現，安妮長得這麼好看啊？
皮膚白得像牛奶，眼睛又大又亮，鼻梁小巧挺翹，嘴唇是淡淡的粉色，組合在一起，有種說不出的清純好看。以前大概是因爲她總是低着頭，頭發也遮着臉，才沒讓人注意到吧？
“安妮，你今天……是不是化淡妝了？”李月萌忍不住問。
“沒有。”張安妮搖頭。
她連護膚品都沒抹過，更別說化妝了。在青雲宗，修士們講究的是清水出芙蓉，靠的是靈力滋養肌膚，哪需要這些外物。
“那你怎麼好像變好看了？”李月萌摸着下巴，一臉認真，“就是……氣質不一樣了，好像突然開了竅似的。”
張安妮：“……”
她總不能告訴李月萌，是因爲這具身體裏換了個靈魂吧？
“可能是光線問題。”張安妮含糊道。
李月萌還想再問，教室門口忽然傳來一陣騷動，原本鬧哄哄的教室瞬間安靜了不少。
“老班來了！”不知是誰低喊了一聲，原本聚在一起聊天的同學紛紛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拿出數學課本和筆記本，假裝認真看書的樣子。
張安妮也跟着拿出數學課本。
封面是嶄新的，但翻開裏面，卻有不少密密麻麻的筆記，字跡娟秀，看得出來原主學習很認真，只是成績一直不上不下。
她快速地掃了幾頁，上面的公式和例題對她來說，比修仙界的基礎心法還要簡單。畢竟，能在修仙界修煉到元嬰期，悟性和記憶力都遠超常人，這點高中知識，對她來說實在不算什麼。
班主任抱着一摞試卷走進來，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目光嚴厲地掃過全班：“好了，上課。把昨天做的卷子拿出來，我們先講選擇題……”
一節課四十五分鍾，張安妮聽得有些昏昏欲睡。
不是內容太難，而是太簡單了，加上老師講課的語調平鋪直敘，毫無波瀾，比青雲宗講道的長老還要催眠。
她忍不住開始走神。
這個世界沒有靈氣，她體內的靈力也因爲穿越時空時的沖擊，幾乎損耗殆盡，只剩下一點微弱的氣息，隱藏在丹田深處，根本無法調動。
也就是說，現在的她，除了靈魂是元嬰期修士，擁有遠超常人的神識和對天地法則的理解，身體素質甚至還不如一個經常鍛煉的凡人。
想要回去，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至少在她找到恢復靈力的方法，或者找到這個世界與修仙界的連接點之前，她只能暫時待在這裏，以“張安妮”的身份活下去。
可沒有靈氣，她該怎麼恢復修爲？
這個世界的食物，蘊含的能量極其微薄，根本無法轉化爲靈力。空氣裏的雜質太多，也無法吸收。
難道真的要像個普通人一樣，在這裏上學、畢業、工作，直到老死？
張安妮微微蹙眉，心裏有些不甘。
她修了近三百年，才走到元嬰期，距離飛升只有一步之遙，怎麼甘心就這樣困在一個沒有靈氣的凡界？
“張安妮！”
突然一聲厲喝，把張安妮的思緒拉了回來。
她抬頭，發現班主任正皺着眉頭看着她：“這道題的答案是什麼？你來說說。”
全班同學的目光都齊刷刷地落在她身上，有好奇，有同情，還有些幸災樂禍。
誰都知道，張安妮平時在課堂上很少發言，成績也一般，老班突然點名，她肯定答不上來。
李月萌在旁邊急得不行，偷偷用手指在草稿紙上寫着答案，想給她看。
張安妮卻只是淡淡地掃了一眼黑板上的題目。
是一道函數題，不算難，但步驟有點繁瑣。
她站起身，聲音清晰地報出了答案：“選C。”
班主任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她能答上來，隨即又問：“解題步驟呢？”
張安妮拿起粉筆，走到黑板前，沒看課本，也沒停頓，行雲流水般寫出了詳細的解題步驟。不僅簡潔明了，還用上了兩種不同的解法，其中一種甚至比班主任準備的解法還要巧妙。
寫完，她放下粉筆，回到座位坐下，全程面無表情，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教室裏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驚呆了，包括班主任和李月萌。
誰也沒想到，平時默默無聞、數學成績中遊的張安妮，居然能把這道難題解得這麼漂亮，甚至還給出了更簡單的解法？
班主任推了推眼鏡，看着黑板上的解題步驟，又看了看一臉平靜的張安妮，眼神裏帶着明顯的驚訝和審視，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嗯，不錯。坐下吧。”
張安妮坐下時，感覺有不少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驚訝，有疑惑，還有……探究。
其中一道目光，來自斜前方的位置，帶着點玩味和好奇。
張安妮看了一眼，是顧言澤。
他正側着頭，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像是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情。
張安妮面無表情地移開了視線。
看來，她想安安靜靜當個普通高中生，恐怕沒那麼容易了。
下課鈴一響，班主任剛走，李月萌就立刻湊了過來，一臉激動地壓低聲音：“安妮！你太厲害了吧！那道題我都沒做出來，你居然還會兩種解法？！”
“碰巧會而已。”張安妮說。
“什麼叫碰巧啊？”李月萌顯然不信，上下打量着她，“你老實交代，是不是偷偷報了什麼補習班？還是突然開竅了？”
張安妮剛想說話，教室門口忽然傳來一陣喧譁。
幾個穿着籃球服的男生勾肩搭背地走了進來，爲首的是個高個子男生，小麥色皮膚，五官俊朗，帶着點運動後的汗水，正是學校籃球隊的隊長，也是出了名的花心大少，周明軒。
周明軒的目光在教室裏掃了一圈，最後落在了張安妮身上，眼睛一亮，徑直朝她走了過來。
周圍的同學立刻看出了不對勁，紛紛停下了手裏的動作，等着看好戲。
李月萌也看出了周明軒的意圖，臉色微微一變，下意識地往張安妮身邊靠了靠，小聲提醒：“安妮，是周明軒，他……他好像是沖你來的。”
張安妮抬眸，看向走過來的周明軒，眼神平靜無波。
又是一個被這副皮囊吸引來的。
她在心裏輕輕嘆了口氣。
看來，這凡塵俗世的麻煩，比她想象中還要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