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當……哐當……”
綠皮火車的節奏沉悶而規律,車廂裏混雜着汗味、煙草味和一股說不清的黴味。
陸明軒猛地睜開眼,眼神裏滿是茫然。
他不是正在自己的設計工作室裏,爲最新的國風建築項目畫收尾圖嗎?
怎麼會在這?
陌生的記憶如同潮水般涌入腦海,沖擊着他的神經。
1952年。
北京。
一個同樣叫陸明軒的18歲少年。
父母在支援建設的工廠事故中雙雙去世,他此行是去京城,頂替父親在紅星軋鋼廠的職位。
記憶融合完畢,陸明軒的心猛地一沉。
真他媽的穿越了。
從21世紀物質豐裕的時代,回到了這個一窮二白的年代。
父母沒了,舉目無親,只有一個軋鋼廠的鐵飯碗在等着他。
悲傷和對未知的恐懼,像兩只大手死死攥住了他的心髒。
他下意識地摸向懷裏,那裏揣着父母的遺物。
一個速寫本,還有一支看起來有些年頭的毛筆,筆杆溫潤,刻着兩個古樸的篆字——乾坤。
這是父親淘來的舊物,一直當寶貝似的。
陸明軒鬼使神差地抽出筆,翻開速寫本。
悲傷中,他腦海裏忽然閃過一個念頭。
要是能有一顆糖就好了。
小時候,每次哭,媽媽都會給他一顆糖。
他幾乎是本能地,用這支“乾坤筆”蘸了蘸旁邊杯裏所剩無幾的涼白開,在紙上畫了起來。
他畫的是一顆21世紀最常見的高級瑞士水果糖,玻璃糖紙包裹着晶瑩的糖體,仿佛還能聞到那股香甜。
作爲頂級設計師,他的繪畫功底早已爐火純青。
一筆一劃,栩栩如生。
就在他畫完最後一筆的瞬間。
嗡!
手中的“乾坤筆”發出一陣微不可察的白光,一閃而逝。
速寫本上,那幅糖果的圖畫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顆貨真價實的糖果,正靜靜地躺在紙頁上。
和畫裏的一模一樣。
陸明軒的呼吸瞬間停滯了。
這是……幻覺?
他顫抖着手,將那顆糖捏了起來。
冰涼的觸感,真實的重量,還有那熟悉的玻璃紙的“沙沙”聲,都在告訴他,這不是夢。
他撕開糖紙,將糖果放進嘴裏。
一股極致的、濃鬱的水果甜味瞬間在味蕾上炸開!
這絕對不是這個時代能有的味道!
陸明…軒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亮得嚇人!
悲傷和迷茫被這股強烈的震撼沖刷得一幹二淨。
金手指!
這就是我的金手指!
能把畫出來的東西變成現實!
有了這支筆,還怕什麼1952年?
自行車、收音機、手表……在這個物資匱乏的年代,這些東西意味着什麼,他太清楚了!
他攥緊了拳頭,心髒砰砰狂跳。
軋鋼廠,四合院……來吧!
讓我看看,這個時代到底是什麼樣子!
……
下了火車,陸明軒憑着記憶,找到了南鑼鼓巷九十五號。
一個典型的京城四合院。
他深吸一口氣,揣着軋鋼廠的介紹信和對未來的萬丈豪情,推開了院門。
剛一踏進院子,一股嘈雜的人聲就撲面而來。
“來了來了!就是這小子!”
一個尖利刺耳的聲音響起。
陸明軒抬眼看去,一個身材臃腫、三角眼、嘴唇削薄的中年婦女正叉着腰,死死地盯着他。
這就是賈張氏。
他腦子裏的記憶立刻對上了號。
在賈張氏身邊,還站着一個容貌清秀,但眼神躲閃,滿臉局促的年輕姑娘。
秦淮茹。
按照老一輩的約定,這本該是他的未婚妻。
“站住!”
賈張氏像一堵牆,直接攔在了陸明軒面前。
“陸明軒是吧?我告訴你,你爹媽沒了,你跟秦淮茹的婚事,也作廢了!”
“現在,我們家東旭看上淮茹了!”
賈張氏一臉得意地指了指旁邊一個瘦高個兒,正是她兒子賈東旭。
賈東旭挺着胸膛,用一種挑釁和不屑的眼神看着陸明軒。
秦淮茹的頭埋得更低了,手指緊緊地絞着衣角。
陸明軒心裏跟明鏡似的。
悔婚是假,圖謀撫恤金是真。
果然,賈張氏的下一句話就暴露了真實目的。
“我們淮茹也不能白白讓你家耽誤這麼多年名聲!”
“你爹媽那筆撫恤金,聽說有好幾百塊吧?”
“拿出來!就當是給淮茹的補償!這事就算了了!”
“不然,你休想進這個院門!軋鋼廠的工作,你也別想要了!”
她唾沫橫飛,聲音尖銳。
院子裏已經圍上了一圈看熱鬧的鄰居,一個個伸長了脖子,指指點點。
面對這赤裸裸的敲詐和威脅,陸明軒非但沒有動怒,反而嘴角勾起了一抹若有若無的微笑。
那是一種藝術家審視素材時的微笑,優雅,又帶着一絲戲謔。
挺好。
剛來就送上這麼生動的人物素材。
“你說完了?”
陸明軒淡淡地開口,聲音清朗。
賈張氏一愣,沒想到這小子一點都不怕。
“你……你什麼態度!我告訴你,今天不拿錢,你就滾蛋!”
“別急啊,大娘。”
陸明軒慢條斯理地從懷裏拿出那個速寫本和乾坤筆。
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他竟然就這麼當衆坐到了自己的行李上,把速寫本往膝蓋上一放,開始畫畫了。
院子裏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懵了。
這是什麼操作?
被人堵着門要錢,他還有心情畫畫?
賈東旭氣得臉都青了:“媽的,你小子裝什麼大尾巴狼!”
“別吵。”
陸明軒頭也不抬,目光專注地落在賈張氏臉上,“大娘,您別動,保持這個表情,太有張力了。”
賈張氏下意識地閉上了嘴。
她看不懂,但她能感覺到,這小子的眼神讓她渾身不自在。
陸明軒手中的乾坤筆快如閃電。
寥寥數筆,一個人物輪廓就躍然紙上。
他畫的,正是眼前的賈張氏。
那貪婪的三角眼,那刻薄的嘴唇,那叉着腰撒潑的姿態,被他用誇張的漫畫手法表現得淋漓盡致。
尤其那張開的大嘴,仿佛能吞下一頭牛,旁邊還被他畫上了幾滴飛濺的唾沫星子。
畫完,他在畫的下面,用飄逸的字體寫下五個大字——《潑婦索財圖》。
“畫好了。”
陸明軒舉起畫作,對着衆人展示。
“大娘,您看,這形象,這神韻,簡直活了!”
“我琢磨着,這幅畫要是投給《時代畫報》,肯定能發表!題目我都想好了,就叫《舊社會惡習的縮影》!”
噗嗤!
人群中,不知道是誰第一個沒忍住,笑了出來。
緊接着,是第二個,第三個……
最後,整個院子爆發出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太像了!簡直一模一樣!”
“你還別說,這畫得是真好!”
“《潑婦索財圖》?這名字絕了!”
賈張氏的叫罵聲戛然而止,她死死地盯着那幅畫,臉色漲成了豬肝色。
她不識字,但她看得懂畫!
那畫上的人,不就是她自己嗎!
“啊!你個小王八蛋!你敢畫我!我撕了你!”
賈張氏瘋了一樣撲過來。
賈東旭也反應過來,氣急敗壞地要去搶畫:“把畫給我!”
陸明軒身子一側,輕巧地躲過賈東旭,同時將畫高高舉起。
“別搶啊,這可是藝術品,是準備爲人民群衆批判舊思想提供素材的!”
“夠了!都別鬧了!”
一聲中氣十足的斷喝響起。
院裏走出來三位半大老頭。
爲首的是一臉正氣的易忠海,院裏的一大爺。
旁邊是官腔十足的劉海中,二大爺。
最後面是戴着眼鏡,一臉精明算計的閻埠貴,三大爺。
“明軒是吧?”
易忠海背着手,一副長輩的派頭。
“剛來院裏,怎麼就跟鄰居鬧矛盾?賈家嫂子,你也少說兩句。”
他這話說得好像是各打五十大板,但陸明軒聽出來了,這老頭在拉偏架。
“一大爺!你可得爲我們做主啊!”
賈張氏立刻找到了主心骨,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起來。
“這小畜生他欺負我們孤兒寡母!他還畫畫罵我!”
劉海中清了清嗓子,官氣十足地說道:“陸明軒同志,你這種行爲可是不對的。侮辱鄰裏,破壞團結,這可不是我們新社會提倡的風氣。”
閻埠貴推了推眼鏡,慢悠悠地開口:“要我說啊,冤家宜解不宜結。不就是撫恤金的事嗎?賈家也不容易,你看,是不是可以拿出一部分來,大家坐下來好好談談嘛,和氣生財。”
這三大爺一唱一和,瞬間就把矛頭又對準了陸明軒。
院裏的笑聲停了,風向似乎又變了。
鄰居們看陸明軒的眼神也帶上了一絲同情和無奈。
在這四合院裏,得罪了三大爺,可沒好果子吃。
賈家母子倆見狀,又得意了起來。
秦淮茹站在一旁,淚眼婆娑,看着陸明軒,眼神裏滿是復雜。
陸明軒看着眼前這三位“管事大爺”,心裏冷笑一聲。
好嘛,禽獸都到齊了。
他依然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樣子。
賈張氏看他這副模樣,氣得再次尖叫起來。
“小子,今天有三位大爺在這作證!你要是不拿出錢來,你就得給我滾出這個四合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