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質馬車的碎裂聲像驚雷般炸在耳邊時,宋野的意識還陷在一片混沌裏。
先是刺骨的冷 —— 不是冬夜的寒風,是那種從骨頭縫裏滲出來的鈍痛,像有人用燒紅的鐵鉗夾住了肋骨,每一次呼吸都帶着撕裂般的疼。接着是腥甜的鐵鏽味,從鼻腔和嘴角漫上來,他想抬手擦,卻發現右臂重得像灌了鉛,稍微一動,肩膀就傳來針扎似的劇痛。
“少爺!少爺您醒了?!”
一個粗啞的聲音在耳邊炸開,帶着哭腔的敬畏。宋野費力地掀開眼皮,模糊的光影裏,一張布滿皺紋的臉湊了過來 —— 灰撲撲的頭發粘在額頭,下巴上的胡茬沾着泥土,身上裹着一件洗得發白的灰色粗布外套,領口磨出了毛邊,袖口還縫着兩塊補丁。
這張臉很陌生,但某種莫名的熟悉感又順着視線鑽進腦子裏 —— 是老巴頓,原身安格列的專屬馬夫,跟着裏奧家十年了,膽小但還算忠誠。
更詭異的是,他聽懂了對方的話。
不是中文,是一種從未聽過的語言 —— 發音帶着卷舌的頓挫,每個音節都像裹着粗砂,卻清晰地鑽進耳朵,自動轉化成他能理解的意思。就像有人在他腦子裏裝了實時翻譯器,連帶着 “老巴頓” 這個名字、“少爺” 這個稱呼背後的階級關系,都一並刻進了意識裏。
記憶碎片像斷了線的珠子,突然砸進宋野的腦海。
魯丁王國,裏奧男爵領,安格列・裏奧 —— 男爵凱爾的次子,年十三,是領地出了名的紈絝。三天前在坎迪亞子爵的莊園外,爲了搶着給子爵的孫女凱薩琳遞花,和鄰領的貴族子弟鬥毆,慌亂中從馬上摔下來,磕到了頭,一直昏迷到現在。
這些信息不是 “想起來” 的,是 “涌出來” 的 —— 像電腦加載數據,一行行清晰地呈現在意識裏,連帶着原身摔馬時的眩暈感、對凱薩琳的懵懂好感、對鄰領子弟的嫉妒,都鮮活得仿佛是他自己的經歷。
“水……” 宋野想說話,喉嚨卻幹得發疼,只能發出嘶啞的氣音。讓他驚訝的是,他脫口而出的不是中文,而是剛才聽到的那種卷舌語言,發音自然得像是說了十幾年。
老巴頓連忙點頭,轉身從馬車殘骸旁拎過一個皮水囊,小心翼翼地湊到他嘴邊。冰涼的水滑過喉嚨,緩解了灼燒感,也讓他的意識更清醒了些。他這才看清周圍的景象 ——
翻倒的馬車側躺在泥濘裏,木質車架斷成了兩截,車轅還卡在受驚的馬肚子下,那匹棕馬正焦躁地刨着蹄子,鼻孔裏噴着白氣,背上的鞍具歪歪斜斜,沾着暗紅的血跡。周圍站着幾個穿着同樣灰色粗布的農奴,手裏握着鋤頭,眼神躲閃地看着馬車,不敢靠近,只有老巴頓跪在他身邊,雙手還在發抖。
遠處是連綿的農田,剛抽芽的麥色幼苗稀稀拉拉地鋪在黑土地上,幾個農奴佝僂着背,手裏的木犁陷在泥裏,動作遲緩得像生鏽的木偶。更遠處,隱約能看到石灰色的城堡輪廓,尖頂刺破灰蒙蒙的天空,像一頭蟄伏的巨獸。
這不是地球。
宋野的心沉了下去。他記得自己明明在實驗室裏調試生物芯片 “零號”—— 那是他主導研發的生物融合芯片,能通過基因鏈嵌入人體,實現數據分析、記憶儲存和能量探測。當時因爲連續加班犯困,他趴在操作台上睡着了,怎麼一睜眼,就到了這個中世紀畫風的地方?還穿成了一個剛墜馬的貴族少爺?
更離奇的是語言和記憶的融合。他試着在心裏默念 “裏奧家族”,意識裏立刻浮現出更詳細的信息:裏奧家族是魯丁王國的新晉貴族,凱爾男爵靠戰功起家,十年前因平定邊境叛亂被封爲男爵,掌管三個騎士領(每個騎士領約五十平方公裏)和五個村莊,領地總人口約兩千人,其中農奴占九成以上。
這些信息不是原身的記憶碎片,更像是某種 “數據庫”,只要他主動檢索,就能調出相關內容。宋野忽然意識到 —— 或許不是記憶融入了他的意識,而是 “零號” 芯片跟着他穿越了,並且自動對接了原身的大腦數據,把語言、記憶、常識都轉化成了他能理解的形式。
爲了驗證這個猜想,他在心裏默念:“零號,啓動基礎檢測。”
沒有機械音,也沒有屏幕,但一行淡藍色的數據瞬間浮現在他的意識裏:
【宿主:宋野(靈魂)/ 安格列・裏奧(肉體)】
【芯片狀態:已激活,綁定宿主基因鏈,對接原身大腦數據(完成度 87%)】
【語言系統:魯丁通用語(已掌握,熟練度 100%)、安格瑪古語(未解鎖)、薩拉丁語(未解鎖)】
【記憶庫:原身安格列・裏奧(1-13 歲)、裏奧家族簡史(近五十年)、魯丁王國基礎律法(節選)】
【當前肉體狀態:肋骨骨裂(輕度)、額骨挫傷(輕度)、右臂肌肉拉傷(中度)、全身多處軟組織挫傷】
數據清晰地印證了他的猜想 —— 零號芯片不僅跟着他穿越了,還成了他的 “生存外掛”。語言自動掌握,記憶隨時調取,連肉體的傷勢都能精準分析。
“少爺,您感覺怎麼樣?男爵大人還在前面的驛站等消息,我這就去報信 ——” 老巴頓說着就要起身,卻被宋野一把抓住手腕。
入手的觸感粗糙,全是老繭,宋野能清晰地感覺到對方手腕上凸起的骨節,還有因爲緊張而繃緊的肌肉。他的手指也在抖 —— 不是因爲害怕,是原身的身體還沒恢復,加上芯片對接數據時的神經震顫,連帶着指尖都在抽搐。
“不用…… 先扶我起來。” 宋野的聲音依舊嘶啞,但吐字已經流暢了。他得先弄清楚現狀,芯片對接的記憶還有 13% 的缺口,很多關鍵信息都模糊着,比如凱爾男爵的具體性格、領地內的潛在矛盾,還有原身摔馬後可能引發的連鎖反應 —— 記憶裏,坎迪亞子爵本就和裏奧家有領地糾紛,這次原身爲了凱薩琳和子爵的親戚鬥毆,保不齊對方會借機報復。
老巴頓連忙點頭,小心翼翼地架着他的胳膊,生怕碰疼了傷口。宋野借着力氣坐起身,靠在翻倒的馬車壁上,這才看清自己的穿着 ——
一件白色的絲綢襯衫,領口繡着暗金色的荊棘花紋,外面套着件短款的黑色皮馬甲,腰間系着紅色的寬腰帶,上面掛着一把裝飾用的銀柄匕首。下身是緊身的黑色馬褲,褲腳塞進棕色的皮靴裏,靴筒上還綴着銀色的鉚釘。
這身行頭和周圍的灰撲撲形成了刺眼的對比,尤其是襯衫上沾着的暗紅血跡,更顯張揚。宋野摸了摸額頭,那裏纏着粗布繃帶,繃帶下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 —— 芯片數據顯示,這處挫傷沒有傷及顱骨,但可能引發短期的記憶紊亂,正好能用來掩飾他 “魂穿” 的異常。
“少爺,您的外套……” 老巴頓指着不遠處的草地,一件黑色的天鵝絨外套落在泥裏,袖口繡着金色的雄鷹紋章,那是裏奧家族的標志。
宋野沒管外套,目光落在老巴頓和遠處農奴的衣服上 —— 全是灰色或褐色的粗布,沒有任何裝飾,甚至有的農奴連鞋子都沒穿,光腳踩在泥裏,腳趾凍得通紅。
他在心裏調取 “魯丁王國服飾律法”,一行行數據立刻浮現:
【魯丁王國服飾律法(節選):
貴族可穿戴絲綢、天鵝絨、皮革等材質,允許使用金線、銀線刺繡,顏色不限(王室專屬紫色除外);
平民(含自由民、農奴)僅限穿戴粗布,顏色僅限灰、褐、黑三色,禁止使用任何刺繡、金屬裝飾;
僭越者處罰:平民穿戴貴族服飾,首次鞭刑二十,二次砍去左手食指,三次處死;貴族贈予平民貴族服飾,同罪。】
貴族特權,血淋淋地刻在這個世界的規則裏。宋野忽然想起芯片記憶庫裏的一個片段:去年有個農奴因爲偷穿了男爵丟棄的舊絲綢襯衫,被凱爾男爵下令,在城堡前的廣場上鞭笞至死,屍體掛了三天才扔去喂狗。
“少爺,您還好嗎?要不要再歇會兒?” 老巴頓見他臉色發白,又緊張起來。
宋野搖搖頭,剛想說話,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他抬眼望去,只見一隊騎兵正朝着這邊疾馳而來 —— 爲首的是個身材魁梧的男人,穿着銀邊裝飾的黑色皮甲,肩甲上刻着雄鷹紋章,亞麻色的長發隨意地披在肩上,手裏握着一把人頭寬的黑色巨劍,劍鞘上的金屬部件在灰蒙蒙的光線下泛着冷光。
男人的臉棱角分明,下巴上蓄着短須,眼神像鷹隼一樣銳利,掃過馬車殘骸時,帶着不加掩飾的冷意。他身後跟着四名騎兵,都是黑色的鐵甲,背上背着十字劍,腰間掛着匕首,馬鞍旁還懸着箭筒,一看就不好惹。
凱爾・裏奧,裏奧男爵,安格列的父親。
宋野的心髒猛地一縮,芯片自動調取了關於凱爾的詳細數據:
【姓名:凱爾・裏奧
身份:魯丁王國裏奧男爵,前王國軍隊斥候小隊隊長
年齡:39 歲
身體素質:力量 3.8(普通成年男性平均值 1.0)、敏捷 2.9、體質 3.5(騎士級中遊水準)
性格特征:冷酷、多疑、控制欲強,重視家族榮譽,對長子寄予厚望(長子參軍未歸),對次子安格列(原身)態度冷漠,因安格列 “紈絝” 多次斥責
過往戰績:紫金花戰役斬殺 15 名重裝騎兵,平定邊境流寇叛亂 3 次,吞並鄰領 2 個村莊】
數據裏的 “騎士級中遊” 讓宋野心頭一緊 —— 這個世界的力量體系分爲 “平民級”“預備騎士級”“騎士級”“大騎士級”,騎士級中遊已經能輕鬆斬殺十名普通士兵,凱爾的實力,在整個魯丁王國的男爵裏都算頂尖。
騎兵隊在馬車旁停下,凱爾翻身下馬,動作利落得不像個快四十歲的人。他幾步走到宋野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沒有絲毫關切,只有審視的冷漠。
“還能站起來?” 凱爾的聲音低沉,像磨過的鐵塊,帶着壓迫感。宋野能清晰地感覺到,對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時,帶着一種審視 “物品” 的疏離 —— 在凱爾眼裏,他這個次子或許不是 “兒子”,而是需要維護的 “家族資產”,一旦資產 “貶值”(比如墜馬丟了面子),就會引來不滿。
宋野忍着肋骨的疼,撐着馬車壁想站起來,卻因爲腿軟,差點又摔下去。老巴頓連忙扶住他,小聲道:“少爺剛醒,傷勢還沒好……”
“廢物。” 凱爾的聲音沒有起伏,眼神卻冷了幾分,“爲了個女人爭風吃醋,摔斷了肋骨,還差點摔傻了 —— 裏奧家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宋野的臉頰發燙,不是羞愧,是憤怒 —— 原身的荒唐,卻要他來承受指責。但他不敢反駁,芯片數據顯示,凱爾的耐心值極低,尤其是在 “家族榮譽” 被觸及的時候,很可能會當場動手。他只能低下頭,模仿着原身平時的樣子,帶着幾分委屈和怯懦:“父親,我……”
“閉嘴。” 凱爾打斷他,目光掃過周圍的農奴,聲音陡然變冷,“誰讓你們圍着的?都閒得沒事做了?”
遠處的農奴們嚇得一哆嗦,連忙扛起鋤頭,頭也不回地往農田裏跑,連落在地上的木犁都忘了撿。老巴頓也縮了縮脖子,不敢再說話。宋野注意到,那些農奴跑的時候,連頭都不敢抬 —— 芯片記憶庫裏的信息告訴他,在裏奧領,農奴直視貴族的眼睛,都可能被視爲 “不敬”,最輕也是一頓鞭子。
凱爾的視線又落回宋野身上,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力度大得像要捏碎骨頭:“跟我回城堡,藥師會給你處理傷勢。記住,下次再敢這麼荒唐,我就把你送到邊境的衛隊去,讓你嚐嚐被薩拉丁人的箭射穿喉嚨是什麼滋味。”
薩拉丁帝國,魯丁王國的宿敵,常年在邊境沖突。芯片自動調取了薩拉丁的信息:
【薩拉丁帝國:位於魯丁王國東南方,以騎兵和巫術聞名,軍隊中混雜巫師學徒,常用 “腐蝕巫術” 折磨俘虜,對待貴族俘虜會 “公開處刑”,以示威懾】
宋野的胳膊被捏得生疼,卻不敢掙扎,只能點頭:“我知道了,父親。” 他能感覺到,凱爾的手指在他胳膊上停留了一瞬,似乎在確認他的傷勢是否 “真的嚴重”—— 這個男人不僅冷酷,還極度多疑,連兒子的傷勢都要驗證。
凱爾這才鬆開手,轉身對身後的騎兵吩咐:“把馬車殘骸處理了,馬牽回去養傷。老巴頓,扶着少爺上馬。”
“是,男爵大人。” 老巴頓連忙應道,小心翼翼地扶着宋野,跟着凱爾走向一匹白色的駿馬。這匹馬比剛才拉車的棕馬高大一圈,毛發油亮,馬鞍是黑色的皮革,上面鑲嵌着銀色的鉚釘 —— 芯片數據顯示,這是一匹 “安達盧西亞戰馬”,價值五十金幣,相當於裏奧領一個農奴十年的收入。
凱爾翻身上馬,動作幹脆利落。老巴頓費勁地把宋野扶到一匹備用的棕馬上,還貼心地墊了塊羊毛毯在馬鞍上,減少顛簸對傷口的刺激。宋野坐穩後,下意識地摸了摸馬鞍旁的繮繩 —— 指尖傳來的皮革觸感,還有馬匹呼吸時的溫熱氣流,都真實得讓他恍惚:這不是夢,他真的在一個陌生的世界,騎着馬,跟着一個殘暴的男爵,前往一座中世紀城堡。
騎兵隊重新出發,宋野坐在馬背上,忍着顛簸帶來的劇痛,偷偷觀察周圍的景象。
道路是泥土鋪的,坑坑窪窪,馬車走過後留下深深的車轍。路兩旁的農田裏,農奴們低着頭勞作,不敢抬頭看騎兵隊,只有幾個孩子躲在樹後,好奇地張望,卻被身邊的大人一把拉走,還挨了一巴掌。芯片記憶庫裏的信息告訴他,這些孩子從小就被教導 “貴族不可直視”,一旦養成習慣,就不會有 “僭越” 的念頭。
遠處的村莊裏,全是低矮的土坯房,屋頂鋪着茅草,煙囪裏冒着微弱的黑煙。偶爾能看到穿着灰色粗布的女人提着水桶走過,看到騎兵隊,連忙低下頭,貼着牆根快步走開。宋野注意到,一個女人的水桶沒拿穩,灑了些水在地上,她嚇得臉色慘白,連忙跪在地上,用袖子擦着泥水裏的水漬 —— 在這個世界,浪費水(尤其是貴族路過時),都可能被視爲 “對貴族的冒犯”。
這就是貴族的特權 —— 你的目光掃過,就能讓平民恐懼;你的一句話,就能決定別人的生死。但宋野很清楚,這份特權不是保護傘,而是懸在頭頂的刀 —— 芯片數據顯示,裏奧領的糧食產量連年下降,農奴的反抗情緒在暗中積累,加上坎迪亞子爵的覬覦、薩拉丁的邊境威脅,裏奧家的地位並不穩固。如果他不能扮演好 “安格列少爺” 的角色,如果他觸怒了凱爾,或者沒能應對外部的威脅,下場只會比那些農奴更慘。
騎兵隊走了大約半個時辰,前方的城堡越來越清晰。那是一座石質的城堡,城牆有兩丈高,上面有弓箭手在巡邏,城門是厚重的橡木,上面包着鐵皮,刻着裏奧家族的雄鷹紋章。城門兩側,各站着兩名身穿黑鐵鎧甲的衛兵,手裏握着長矛,看到凱爾的騎兵隊,連忙推開城門。
進了城堡,是一片寬闊的廣場,地面鋪着石板,中間有個噴泉,不過現在沒有噴水,池子裏的水渾濁不堪。廣場的一側,有幾個農奴正被衛兵押着,跪在地上,頭低得看不見臉。
“男爵大人,這幾個農奴私藏了今年的糧食,還偷了莊園裏的雞。” 一個衛兵上前匯報,聲音帶着敬畏。他的鎧甲上沾着泥土,顯然是剛從農田裏把農奴抓來的。
凱爾勒住馬,目光落在農奴身上,沒有絲毫猶豫:“鞭刑五十,然後丟去礦場。”
“是!” 衛兵應道,上前架起農奴就走。農奴們沒有反抗,甚至沒有求饒,只有一個老婦人發出低低的啜泣,卻被衛兵一腳踹在背上,頓時沒了聲音。
宋野坐在馬背上,看着這一幕,心髒像被一只手攥緊了。芯片自動調取了 “礦場” 的信息:
【裏奧領礦場:位於城堡西北方的深山,主要開采鐵礦,工作環境惡劣,農奴需每天工作 14 小時,食物僅夠維持基本生存,平均壽命 3 年,死亡原因多爲勞累、塌方、疾病或衛兵處決】
五十鞭刑,對於瘦弱的農奴來說,足夠把半條命打沒了,再送去礦場,無異於判了死刑。宋野忽然想起芯片記憶庫裏的另一個片段:去年凱爾男爵爲了 “震懾” 農奴,把一個偷了半袋麥種的農奴,在廣場上活活打死,屍體掛在城門上,直到腐爛才扔去喂狗。
這就是凱爾・裏奧的殘暴,也是這個世界的常態。貴族的命是命,平民的命,連草都不如。
騎兵隊穿過廣場,來到城堡的主塔樓前。凱爾翻身下馬,對老巴頓吩咐:“把少爺帶去東翼的臥室,讓藥師過來。” 說完,他便大步走進塔樓,黑色的皮甲在石板上敲出沉重的腳步聲,沒有再看宋野一眼 —— 芯片數據顯示,凱爾現在要去處理 “領地稅務”,這比他這個 “受傷的次子” 重要得多。
老巴頓扶着宋野下馬,小心翼翼地往東翼走去。城堡內部的地面是石質的,牆壁上掛着火把,光線昏暗,空氣中彌漫着皮革、金屬和灰塵的混合氣味。走廊兩側的房間門口,站着穿着灰色制服的侍女,看到安格列,都恭敬地低下頭:“安格列少爺。”
宋野沒有說話,只是跟着老巴頓走,腦子裏飛速整理着信息:
身份:安格列・裏奧,裏奧男爵次子,十三歲,紈絝子弟,因墜馬受傷(可用來掩飾記憶異常)。
環境:魯丁王國裏奧男爵領,階級森嚴,貴族殘暴,平民命如草芥,外部有薩拉丁威脅、內部有農奴反抗和坎迪亞子爵覬覦。
優勢:貴族身份帶來的資源(藥師、食物、住所)、零號芯片(語言、記憶、數據分析)。
危機:凱爾男爵的冷漠與殘暴(可能因 “紈絝” 處罰他)、坎迪亞子爵的潛在報復、農奴反抗的隱患、原身虛弱的身體素質(力量 0.2,連普通成年男性都不如)。
“少爺,到了。” 老巴頓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眼前是一扇雕花的木門,上面刻着雄鷹紋章。老巴頓推開門,裏面是一間寬敞的臥室 —— 地上鋪着羊毛地毯,牆上掛着油畫(畫的是狩獵場景,主角是凱爾男爵),靠窗的位置有一張寬大的木床,床上鋪着絲綢床單和天鵝絨被子,床邊還有一個木質的梳妝台,上面放着銀質的梳子和鏡子,角落裏還有一個裝滿衣服的衣櫃,裏面全是絲綢、皮革材質的貴族服飾。
這就是貴族的生活,和外面農奴的土坯房,是兩個世界。宋野摸了摸柔軟的羊毛地毯,又看了看窗外廣場上依舊跪着的農奴,心裏泛起一陣復雜的滋味 —— 他現在享受的一切,都是建立在農奴的血淚之上。但他沒有選擇,想要活下去,就必須先接受這份 “罪惡的特權”。
老巴頓扶着宋野躺在床上,又幫他蓋好被子,小聲道:“少爺您先歇着,我去叫藥師。”
宋野點點頭,看着老巴頓離開,房門被輕輕關上。臥室裏只剩下火把燃燒的噼啪聲,還有窗外傳來的衛兵訓練的喊叫聲。
他閉上眼睛,集中精神,在心裏默念:“零號,更新肉體狀態,分析當前生存策略。”
淡藍色的數據再次浮現:
【肉體狀態更新:肋骨骨裂(輕度,需臥床休息 7 天)、額骨挫傷(輕度,3 天可消腫)、右臂肌肉拉傷(中度,需熱敷 + 靜養 10 天)、全身多處軟組織挫傷(輕度,5 天可恢復)】
【當前生存策略分析:
短期(1-7 天):以 “養傷” 爲由,臥床休息,避免與凱爾男爵直接接觸,利用芯片補全剩餘 13% 的記憶缺口,熟悉裏奧領人際關系;
中期(1-30 天):主動向凱爾展示 “改變”(如學習貴族禮儀、了解領地事務),降低其不滿,同時利用芯片分析提升身體素質的方法(如基礎劍術、體能訓練);
長期(30 天以上):建立自身勢力(如拉攏老巴頓、爭取藥師支持),收集坎迪亞子爵和薩拉丁的情報,爲應對潛在威脅做準備】
策略清晰地擺在眼前,宋野睜開眼,看着天花板上的木質橫梁,心裏慢慢冷靜下來。
穿越已成定局,抱怨無用。他現在是安格列・裏奧,裏奧男爵的次子,這個身份是枷鎖,也是跳板。他必須學會僞裝 —— 僞裝成 “摔馬後變懂事” 的兒子,僞裝成 “依舊紈絝但懂得收斂” 的貴族少爺;必須學會在貴族的規則裏生存 —— 尊重凱爾的權威,不觸碰他的底線,同時悄悄積累自己的力量;必須學會應對這個世界的殘酷 —— 不憐憫不該憐憫的人,不低估任何潛在的危險。
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火把的光芒在牆壁上投下晃動的影子。宋野摸了摸腰間的銀柄匕首,冰涼的觸感讓他稍微安心。芯片數據顯示,這把匕首只是裝飾用的,刃口很鈍,但至少能帶來一點心理安慰。
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不再是那個只和試管、芯片打交道的宋野,而是要在這個吃人的貴族世界裏,踩着荊棘活下去的安格列・裏奧。
生存,是他現在唯一的目標。而這份生存的危機,已經像冰冷的毒蛇,纏上了他的脖頸 —— 他必須盡快變強,無論是身體,還是心智,否則,下一個被掛在城堡廣場上喂狗的,可能就是他自己。
臥室門外傳來輕輕的腳步聲,宋野知道,藥師來了。他閉上眼睛,調整呼吸,準備迎接穿越後的第一個 “考驗”—— 在藥師面前,他必須表現得像個 “剛醒的受傷少爺”,不能露出任何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