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在實驗室吃盒飯時,宮彧看着譚天弈把青椒炒肉裏的青椒都挑出來,忽然笑了:“你也不愛吃青椒?”
譚天弈動作一頓:“嗯,辣椒都不太喜歡。”
“巧了,硯深也不吃。”宮彧把自己盒飯裏的肉夾給他,“這孩子隨我,就愛吃純肉。”
他說起孩子時,眼角的細紋都透着溫柔。
譚天弈低頭扒飯,心裏卻像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下。
他想起上次去宮彧家,宮硯深把青椒埋在米飯底下的小動作,和此刻的自己幾乎一模一樣。
“對了,”宮彧忽然想起什麼,“過兩天就放暑假了,下周院裏組織去秦皇島團建,帶家屬的那種。你要是沒安排,一起去?”
譚天弈抬眼時,正看到宮彧眼裏的期待,像個等着被肯定的孩子。
“好啊,”他笑着答應,“正好看看海邊的極端環境,說不定能給機械臂的防腐設計找點靈感。”
宮彧被他逗笑:“合着玩也不忘工作?行,到時候讓硯深跟你多聊聊,他最近天天在家拆機器人,正好讓你教教他。”
窗外的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兩人的盒飯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混着米飯的香氣,釀成一種安穩的甜。
團建的大巴在高速上行駛了三個小時,宮硯深和宮硯澄像兩只剛出籠的小鳥,在座位上嘰嘰喳喳沒停過。
宮硯深舉着個塑料望遠鏡,隔幾分鍾就喊一次:“爸爸,看到海了嗎?”
宮硯澄則趴在譚天弈旁邊的車窗上,小手在玻璃上畫着波浪線。
“快到了。”譚天弈幫她把被風吹亂的小辮子重新扎好,“到了海邊,我們可以撿貝殼,還能看漁民伯伯打漁。”
“比哥哥的實驗室好玩嗎?”宮硯澄悄悄地問。
自從上次去過譚天弈的秘密實驗室,小姑娘總覺得那裏的機器人比動畫片還精彩。
“不一樣的好玩。”譚天弈從背包裏拿出兩個小風扇,遞給孩子們,“那裏有那裏的風景,海邊有會唱歌的浪花。”
宮彧坐在前排,聽着後座的對話,嘴角忍不住上揚。
張初影碰了碰他的胳膊:“你看小譚跟孩子們多親,不知道的還以爲是孩子舅舅呢。”
宮彧“嗯”了一聲,心裏卻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譚天弈對孩子們的耐心細致,甚至超過了他這個親爹——會記得硯深不愛吃青椒,知道硯澄喜歡粉色貝殼,連孩子們走路的步幅都拿捏得恰到好處,總能讓他們輕鬆跟上。
大巴剛停穩在海灘度假村,宮硯深就拽着譚天弈往海邊沖。
細軟的沙灘燙得腳底板發疼,譚天弈幹脆把他架到肩上,大步走向浪花翻滾的地方。
宮硯澄提着小水桶,跟在後面喊:“哥哥等等我!”
宮彧和張初影慢慢走着,看着譚天弈陪孩子們在淺水區踩浪花。
少年卷起褲腿,白色T恤被海水打溼了大半,貼在身上勾勒出清瘦卻結實的線條。
當一個浪頭涌來時,他下意識地把兩個孩子護在懷裏,自己後背被浪拍得溼透,卻笑得比誰都開心。
“你看他,”張初影拿出手機拍照,“比孩子玩得還瘋。”
宮彧望着那三個在浪花裏穿梭的身影,忽然覺得譚天弈身上有種矛盾的氣質——在實驗室裏沉穩得像個老研究員,到了海邊卻又純粹得像個少年。
這種矛盾讓他想起深海裏的光,明明來自遙遠的星辰,卻能在漆黑的海溝裏開出溫柔的花。
中午在度假村餐廳吃飯,宮硯澄非要讓譚天弈喂她吃海鮮粥。
小姑娘小口小口地喝着,忽然指着窗外的漁船說:“哥哥,那些船能像你們的機器一樣潛到海底嗎?”
“不能哦,”譚天弈幫她擦了擦嘴角,“但漁民伯伯的漁網很厲害,能捕到很多魚。
就像我們的機械臂,能抓到深海的岩石樣本。”
宮硯深立刻接話:“我以後要造會捕魚的機器人!給爸爸做很多很多紅燒魚!”
一桌人都笑了起來。宮彧看着兒子亮晶晶的眼睛,又看了看譚天弈眼裏的笑意,忽然覺得,或許比機械臂更重要的,是這些被點燃的小小夢想。
下午的自由活動時間,譚天弈帶着孩子們去沙灘上堆城堡。
宮硯深負責運沙子,宮硯澄撿來貝殼當裝飾,譚天弈則用手指勾勒出城堡的護城河。
宮彧坐在遮陽傘下看着,忽然被張初影推了一把:“去幫幫忙啊,看人家小譚一個人帶倆孩子。”
他走過去時,正看到譚天弈用沙子堆出一個微型機械臂模型,關節處還嵌着小石子當軸承。
“這是啥?”宮彧蹲下來問。
“給硯深的禮物。”譚天弈笑着說,“能夾起小貝殼的‘沙灘機械臂’。”
宮硯深立刻拿起模型試了試,果然夾起了一枚小海螺,興奮得直拍手。
宮硯澄見狀,拉着譚天弈的衣角:“我也要!我要會轉的!”
“好,給你做個旋轉木馬。”譚天弈剛用沙子堆出個底座,就被宮彧按住手。
“別慣着她,”宮彧笑着奪過他手裏的小鏟子,“我來做,你歇會兒。”
他笨拙地堆着沙子,結果旋轉木馬的柱子歪歪扭扭,惹得孩子們哈哈大笑。
夕陽西下時,一行人沿着海岸線散步。宮硯深和宮硯澄在前面追逐着退潮的浪花,譚天弈跟在後面,時不時提醒他們別跑太遠。
宮彧走在最後,看着譚天弈的背影被夕陽拉得很長,幾乎要和孩子們的影子交疊在一起。
“你覺不覺得,”張初影忽然輕聲說,“小譚好像……很懂怎麼跟孩子相處?不像這個年紀的男生。”
宮彧沒說話,只是想起實驗室裏譚天弈調試機械臂時的專注,想起他幫孩子們剝蝦時的耐心,想起他看海時眼裏一閃而過的、仿佛承載了太多故事的復雜情緒。
這個少年像一本翻開的書,每一頁都寫着不同的故事,卻又在某個隱秘的角落,藏着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溫柔。
“可能……是心思細吧。”宮彧最終這樣說,目光卻追着前面的身影,再也沒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