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馬車進了城之後朝着城內疾馳而去。
突然,一位梳着婦人發髻的女子從街道邊上沖到路中間跪地喊道:“妹妹與梁郎心意相通,求姐姐成全。”
“籲~”
如意眼看着馬就要撞上她,立馬勒緊繮繩。
馬兒抬起前足,嘶鳴一聲,穩穩在婦人一寸之處停下來。
這一急刹車,驚醒了馬車裏面的陸若兮。
如意怒目看向來人,喝一聲,“你是何人?竟敢攔長樂郡主的馬車。”
婦人沒有理會如意,而是看向緊閉的馬車,“妹妹叫沈清窈,乃將軍府二小姐,新晉懷化大將軍沈清宴是妹妹的胞兄。”
“妹妹與梁郎情投意合,還請姐姐成全。”
陸若兮聞言睜開眼睛,揉按幾下自己的太陽穴,輕啓薄唇:“你說的梁郎是梁成伯?”
“正是。”沈清窈低頭柔柔道。
陸若兮輕扯唇角,伸手撫摸着手腕上的羊脂白玉手鐲。
七年前,她從青山回京途中,在一處廢棄的廟宇中救了被騙了盤纏又病得奄奄一息,只剩一口氣的梁成伯。
花了一夜的時間才將他從鬼門關拉回來。
得知他是進京趕考的舉人,陸若兮本着送佛送到西的原則,帶着他一起進京。
只是因爲他生病本就在路上耽誤了太多時日,再加上他大病一場,身體孱弱,路上不斷的停車休整,等陸若兮帶着他趕到京城的時候,春闈早已經結束。
母親念着他寫了一首好字,特意允了他在自家的書館裏面抄書維持生計。
父親和兄長的孝期過了之後,母親開始給自己相看人家。
母親說她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她接受不了男人三妻四妾,她跟父親恩愛一生,所以對我的夫君只有一個要求:就是永生不得納妾。
但是京城裏面的大戶人家,誰家公子哥兒不是妻妾成群的。
母親相看了好幾家都不堪滿意。
是梁成伯說他喜歡自己,並當着母親和陸家列祖列宗的牌位發誓此生只娶自己一人,永不納妾。
母親看他真心求娶,又知根知底,他家裏面有只有個慈祥的老母親。
梁母也表示自己嫁過去就當家,她不會過問家裏面的事情,並且也贊同梁成伯一生一世一雙人。
因爲父親和大哥二哥都在戰場上犧牲了,母親希望自己跟其他女孩一樣,成親生子,跟夫君恩恩愛愛的過完一生就行。
她思慮一番之後才詢問自己的意見。
反正嫁誰都是嫁,便答應了梁家的親事。
她十八歲嫁給梁成伯,成婚三年,梁成伯以要科舉爲由,三年都不曾與自己圓房。
記得成婚當晚他說:“若兮,只有兩年就要春闈了,我得看書,你是陛下親封的長樂郡主,我只有考取功名入仕,做出一番成就了才配得上你。
等我成爲天子門生,事業有成,一定補償給你一個難忘的新婚夜。”
她覺得跟一個不熟悉的人同床共枕也挺別扭的,也樂得分房睡。
成婚三年,梁家一直是她在管家。
梁成伯學業上的事情,與京中各個世家的禮儀來往梁母從來不過問,全都是自己說了算。
那時候她想着成親了就是一家人了,所以沒去計較那麼多。
嫁進梁家,沒有晨昏定省,沒有婆媳矛盾,沒有小妾作妖,不用處理妯娌關系,家裏還事事都是自己說了算。
說實在的,陸若兮對這樁婚事還是挺滿意的。
三年前,梁成伯終於在春闈中高中狀元。
放榜當天,西北八百裏加急,北夷南下侵犯大齊邊疆,勢如破竹,半個月的時間已經占領大齊西北三座城池。
母親當天就被宣進宮,傍晚才回來。
回家一改之前的態度,給了自己這只白玉手鐲,要自己秘密帶領陸家軍北上。
她當晚就以身體不適爲由,搬去了城西的溫泉莊子上靜養。
連夜帶着十萬陸家軍北上,救出了被困燕州數月的鎮北侯,之後被困涼州兩月有餘。
這兩個月她眼睜睜的看着百姓活活的在自己面前餓死而無能爲力。
那時候鎮北候的援軍遲遲不到,就在與蠻夷死拼的時候,她身受重傷昏迷了兩日,醒來之後才驚奇的發現母親給的手鐲裏面另有乾坤。
裏面是個庫房,有蔬菜有糧食還有藥材,也因爲這批糧食和藥材,涼州才撐得到鎮北候帶着軍隊來支援。
歷經三年終於將北夷趕進了雪山,籤訂了互不侵擾的條約。
就在她準備回京的前一天收到了京城的八百裏加急,收到新帝封她爲巾幗大將軍的同時也收到了母親去世的消息。
因爲情況特殊,皇帝特允她先行回京。
當晚,她就帶着吉祥如意往京城趕。
一路上不知道跑死了幾匹馬,到城西的溫泉莊子,吉祥和如意死活不讓她再騎馬。
換了馬車才連夜進城,誰知道剛進城竟然遇到了這個不知死活的女人。
陸若兮帶着疲憊的聲音淡淡道:“讓開。”
沈清窈怔愣了幾秒,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眼淚譁啦譁啦的往下掉:“妹妹只求能跟在梁郎身邊伺候,爲奴爲婢都成,還請姐姐成全。”
突然被擋住去路又被糾纏,如意早就煩透了,鞭子揮舞的‘嗚嗚嗚’響,大聲道:“起開,不然別怪我的鞭子不長眼。”
沈清窈根本不懼怕如意,繼續朝着馬車裏面的陸若兮抽泣道:“妹妹只想與自己喜歡的人長相廝守,懇請姐姐成全。”
陸若兮閉着眼睛,顯然是累及了,也沒有耐心了,“原來這就是將軍府的家教,無故抹黑別人家夫君,試圖破壞別人夫妻之間的感情。
我沒記錯的話,沈清宴還是三年前才封的懷化大將軍吧,你們將軍府才顯赫了三年,也難怪沈二小姐這般不要臉。”
陸若兮說完不等沈清窈說話便吩咐如意:“不怕死就讓她繼續擋着,回府。”
得到自家小姐的命令,如意一揮鞭子,“駕。”
馬兒嘶鳴一聲,抬起前蹄就往前面沖。
沈清窈眼看如意來真的,側身一滾,堪堪躲開疾馳而過的車輪。
看着遠去的馬車,眼中像淬了毒一樣。
拐了彎,如意才開口道:“小姐,那個沈清窈看着似乎是有些功夫的。”
陸若兮只是輕輕的“嗯”了一聲。
連續趕了這麼多天的路,身體早就支透了,只是母親的事情一直壓着,她不敢倒下。
再行兩刻鍾,馬車終於在鎮國侯府門口停下來。
“小姐,到了。”
“嗯”
陸若兮掀開簾子下車,看了一眼旁邊緊閉的房門,才抬腳朝着掛滿白綢的鎮國侯府去。
徑直去了靈堂。
靈堂內,燭火搖曳。
魏嬤嬤身着一身素縞,眼眶紅腫,正強打着精神指揮幾個小丫鬟添換油燈。
玉蘭先發現了她,“小姐。”
其餘人紛紛起身跟她問好。
陸若兮跨步進去,走到靈位前,停下來。
她沒有哭,也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站着,凝視着那冰冷的棺槨。
良久,她才伸出手,穩穩地從玉蘭手中接過三炷香,就着長明燈的火焰點燃。
將香舉至額前,深深一揖,然後上前,將香插入香爐之中。
再後退兩步在團蒲上跪下,跟身後的衆人道:“你們先出去吧,我跟娘說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