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獄的黑暗是活的,像無數飢餓的舌頭,舔舐着鐵欄裏的絕望。
蘇青寒是這絕望裏唯一的白,卻被血浸得發烏。鐵鏈嵌進皮肉,把她吊成一個破碎的字,腹部的窟窿還在喘着氣,每一次起伏都帶出腥甜的血沫——那裏曾藏着她的靈根與靈丹,如今只剩兩個空空的傷口,像是被人生生剜去的眼睛。
“你說,她這身子骨,經得起咱們這麼折騰麼?”
“折騰?這叫清理門戶。”另一道聲音啐了口,“誰讓她擋小師妹的路?靈根挖了,筋骨斷了,都是她自找的。早知道該多喂點‘蝕靈液’,讓她連轉世的機會都沒有。”
“還是李兄夠意思,親手把她捆來的。回頭叫上他,醉仙樓喝個痛快。”
腳步聲遠了,像踩碎了蘇青寒最後一點體溫。她想笑,喉嚨裏卻只能發出嗬嗬的氣音。她守了青雲門百年,護了這兩個師弟十年,換來了什麼?挖心的刀,斷骨的手,還有……那個曾說過“阿寒,我護你”的未婚夫,親手將她推入地獄。
獄底忽然炸了鍋。魔族的嘶吼,魔獸的咆哮,都在喊一個名字:“雲澤——!”
師尊?
蘇青寒猛地抬頭,空洞的眼裏撞進一點微光。她拼命扭動鐵鏈,想讓那道身影看清自己的模樣:“師……師尊……我沒有……”
雲澤站在陰影裏,道袍飄得像一片雲,眼神卻比黑水的冰還冷。他看她的樣子,就像看一塊擋路的石頭。
蘇青寒還想再說,舌尖突然傳來撕裂般的痛。血涌進喉嚨,她再也發不出一個字。
然後是背。
劇痛像驚雷劈進骨髓,她看見自己的脊椎骨被那把曾親手爲她拭過的本命劍挑了出來,泛着冷白的光。
“鳳凰神骨,果然是天材地寶。”雲澤的聲音裏裹着笑,瘋癲的那種,“養了你這麼多年,總算沒白費功夫。”
蘇青寒昏過去前,最後看見的是他眼裏的貪婪。原來如此,那個在她流浪街頭時遞給她一個饅頭的人,那個在她被同門排擠時默默教她術法的人,養她,不過是爲了養一塊骨頭。
冷水潑在臉上時,她聞到了脂粉香。
李月穿着粉色的裙子,站在她面前,像一朵盛開的毒花:“大師姐,我來謝你啦。你的靈根真好用,我現在可是聖級了呢。哦對了,師尊沒告訴你吧?你哪是什麼冰靈根呀,他騙你的。”
蘇青寒看着她,突然笑了。血沫從嘴角涌出來,像一朵詭異的花。
“可惜呀,”李月摸着鬢邊的珠花,語氣甜得發膩,“你看不到我和李哥哥成親了。他說,要把你的鳳凰骨磨成粉,給我做嫁妝呢。”
李紫宸……
那個在她重傷時,用自己的心頭血喂她的人。
蘇青寒閉上眼時,感覺那把劍刺穿了心髒。不痛了,真的。
就當……那百年光陰,那十年守護,那一句“阿寒”,都是一場被黑暗吞掉的夢吧。
意識沉入黑暗的前一秒,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雪天。那時她還是個小乞兒,縮在青雲門山腳下的破廟裏發抖,是雲澤掀開簾子,給了她一件帶着體溫的棉襖;是李紫宸偷偷塞給她一塊熱乎的糖糕,笑得像山間的太陽;是李月怯生生地拉着她的手,說“師姐,以後我們一起修煉好不好”。
原來,所有的溫暖都是假的。
棉襖是爲了裹住這具藏着鳳凰骨的軀殼,糖糕是爲了讓她放下戒心,那句“一起修煉”,從一開始就藏着取而代之的毒。
黑水獄的黑暗終於徹底吞沒了她。鐵鏈還在微微晃動,像誰在無聲地哭泣,又像在爲一場精心策劃的謀殺,奏響最後的尾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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