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與謝知樾青梅竹馬,卻害他滿門被斬。
謝家三十七口人被屠盡的那夜,我入宮侍寢成了皇帝的寵妃。
謝知樾流放前,一劍斬斷我們的定情玉佩。
少年聲嘶力竭,流下血淚兩行。
“沈玉芷,你我情義如同此玉,再見面時,我定將你扒皮斷骨!”
七年後,謝知樾攜大軍攻破皇城。
第一件事就是要殺我復仇。
他瘋了一般,把整座皇宮都翻過來找我。
但他卻不知道,我就在他坐着的那把玉骨龍椅裏。
“娘娘,謝小侯爺已經打到皇城外了,你再撐一撐!”
小桃趴在我床前,一聲又一聲地勸我。
可我知道,我快撐不住了。
我渾身是血地趴在床上,身體赤裸無物可蓋。
後背上鮮血淋漓,被人取走了一整塊皮。
右腿和右臂也都不在了,切口整齊,是被人拿刀砍斷的。
小桃淚眼朦朧,她看到我因爲寒冷而打顫,想給我取暖,卻不知該觸碰哪裏。
我瘦弱的軀體上,哪裏都是傷,哪裏都碰不得。
我的呼吸越來越慢,閉眼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她知道,我快死了。
小桃聲音發抖,悲痛而哀切。
她趴在我的床頭哭,聲聲淚下。
“小姐,你不能死,你還沒有見到小侯爺,還沒有告訴他......小姐!”
在這皇宮裏當妃子久了,很久沒人這樣喚我了。
現在多的是人喊我玉妃,或者是妖妃禍水。
真冤枉啊,我明明本該是謝家的媳婦的。
謝知樾還說要給我掙誥命,讓我老了也是個風風光光的小老太太。
我無神的眼睛在眼眶裏轉了轉。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我突然生出了一些勇氣。
“小桃,我好想......我好想再見謝知樾一面。”
光是從唇齒間念出這個名字,眼淚就已經順着眼眶落了下去。
小桃見我多了點精神,立刻抬起頭。
“一定能見的,小姐!”
小桃胡亂抹掉臉上的淚,信誓旦旦地說:“奴婢,奴婢來想辦法!”
她像無頭蒼蠅一般在宮院中轉了好幾圈,最後竟是拿起了我的令牌。
“奴婢現在就出宮,去城外找小侯爺!”
她跑得飛快,我的心也跟着牽起來。
但很快她就回來了。
小桃蒼白着臉,撲通一聲跪下磕頭。
“小姐,奴婢無能,有人攔着,奴婢出不去啊......”
我們早該想到的。
瘋帝那樣恨我,又豈會給我見到謝知樾的機會。
小桃還在哭,眼淚像斷線的珠子,額頭都磕青了。
我安慰她:“不哭了,別磕了,見不到的。”
來不及的。
也不可能的。
謝知樾如今不是什麼小侯爺了,他是從雪淵殺來的叛軍。
她一個小小宮女,又如何能見到叛軍首領呢?
我想擦掉她的淚,卻實在無法動彈。
只能扯起嘴角笑到:“其實不見,也是好事。”
不見的話,謝知樾只會記得我曾經的模樣。
我就快死了,不想現在的醜樣子被他看到。
何況,他也不一定願意見我。
當年我害死了侯府三十七口人,害他流放雪淵。
他恨我至骨髓,又怎麼會願意見我?
可就算這樣安慰自己,心裏仍然有點遺憾。
還好,只是一點點而已。
我感覺很累,疲憊地合上眼睛。
小桃連忙抹掉眼淚,聲線急切嘶啞
“小姐別睡,能見到,肯定能見到!”
她在宮殿裏翻箱倒櫃地找,動靜極大。
漸漸的,我閉上眼睛。
再然後,耳朵能聽到的聲音也變小了。
小桃欣喜大叫:“找到了,小姐我找到了!”
我精神一震,強撐着睜開了眼睛。
不是謝知樾,是半塊破碎的玉佩。
孤零零的鴛鴦旁,歪歪扭扭刻着知樾二字。
本該是成雙成對的鴛鴦,我們彼此刻上自己的名字。
可惜,謝知樾流放那日,一劍砍斷了玉佩。
他嘶吼着,說再見面時要將我扒皮斷骨。
我不怕,我只心疼他在風雪中流下的那兩行血淚。
我忍着身體的劇痛,用左手接過那塊玉佩。
我沒有右手了,無法用雙手將玉佩緊緊握住。
可我太想貼近它了。
我只能把它塞進嘴裏含着。
好冷啊,但好像有點甜。
像十六歲時謝知樾給我嘴裏塞的冰荔枝。
我滿足地揚起笑容,眼睛緩緩闔上。
耳邊聽到的最後的聲音,是小桃絕望的嚎啕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