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港城皆知,賀雲諫清冷矜貴,唯獨對紀晚笙的掌控欲強到可怕。
她與任何人接觸,不論男女,必須反復報備。
次次外出,經他審批,但凡晚歸,他從不手軟,將她按在床上折騰,以此警醒。
小型攝像頭和保鏢隨形,飲食起居皆要企業微信匯報,分毫不漏。
可紀晚笙甘之如飴。
只因三年前她深陷泥沼,是他將她護在翼下,日復一日,溫柔備至。
她以爲,那是姐姐紀晚吟車禍去世後,他因用情至深,害怕再失去自己,才會草木皆兵。
所以,當她在無數次備孕失敗,終於看到驗孕棒上那兩道鮮紅的杠時,喜悅沖昏了頭腦。
她第一次甩開保鏢,只想立刻奔向那座他們共同布置的別墅,親口告訴他這個好消息。
可剛到門外,賀雲諫冷冽的嗓音從裏面傳來,刺入她的耳膜:
“媽,冉冉懷了我的孩子。送別墅是基礎,其餘的您看着辦。”
白冉冉,他的秘書。
短短幾個字,像驚雷在紀晚笙腦中炸開。
天旋地轉間,她攥在手裏的孕檢單,悄然滑落。
怎麼會……
整整三年,他待她何等珍視。
也正是這份珍視,才讓她甘願忍受一次次冰冷的針劑扎入身體。
哪怕在生死邊緣徘徊,也只想爲他生一個屬於他們的孩子。
紀晚笙眼眶發酸,剛抹去淚。
裏面賀母的聲音再度響起:
“真的?當年我給她下藥讓她不能生,你偏攔着,說要和她生——原來是爲了逼冉冉生?”
“不然呢?”他語氣淡漠,“冉冉年紀小,不願早生,不用些手段,她怎會甘心。”
紀晚笙卻再也站不穩。
她爲備孕所做的一切努力,在他眼裏都只是刺激那個白冉冉生孩子的手段。
“那你這些年護着她,也是演戲?”
“護她?”他輕笑,“我護的是晚吟的心髒。”
“娶她,不過因爲晚吟。至於冉冉……也不過是晚吟的影子。”
紀晚笙跌坐在地。
再也忍不住洶涌淚意,原來她胸腔中跳動的那顆心,才是他所有溫柔的歸宿。
她掙扎起身,裏間對話未停:
“所以你寧願讓秘書生,也不讓她生?”
“是。”
紀晚笙的淚意再次蜂擁而至。
一切都是假的。
她所有爲愛奔赴的努力,在他眼中,不過一場算計。
過往涌現,紀晚笙心底只剩悲涼。
她曾將對他的暗戀深埋心底十幾年,看着他和姐姐成爲天造地設的一對,笑着送上祝福。
可一場車禍,奪走了姐姐的生命,也將天生心髒殘缺的她推上了手術台。
紀晚笙接受不了唯一匹配的心髒供體來自姐姐的,掙扎着抗拒。
賀雲諫就將她按在手術台上。
“換了心髒,至少還能讓你姐姐的心髒活下去。”
無數次,這句話成爲她醒來勸自己活下去的理由。
也是那一刻,紀晚笙開始動容。
在面對賀雲諫步步爲營地靠近,溫柔地勸她放下愧疚,替姐姐幸福地活下去時,紀晚笙信了。
後來醫生一句那場手術讓她此生難孕。
紀晚笙看不過去賀雲諫失落的眼神,她瘋了一樣地吃藥、打針,拼了命地想彌補。
每當她崩潰時,賀雲諫總是心疼地抱着她,吻去她的眼淚:
“孩子不重要,你才重要。不能生我們就不生,有你就夠了。”
她曾信了他的深情,信了他的體貼。
如今才發覺,他那不是愛,是恨!
賀雲諫恨她拿走了姐姐的心髒,他覺得她不配,寧願讓別的女人生下孩子。
過了許久,紀晚笙撐起搖搖欲墜的身體,彎腰撿起了孕檢單。
她轉身想走,卻撞上了出來的管家。
賀雲諫聞聲趕來,見到她,周身冷意散去:
“晚笙,外面冷,快進來。”
他一把攬住她的肩,掌心溫熱,紀晚笙只感到戰栗。
見她不請自來,賀父賀母沉了臉:
“空手來也不提前說一聲,連雲諫身邊的秘書冉冉,都比你會來事。”
紀晚笙再沒什麼跟他們好說的,沉默以對。
“結婚了,這裏就是她家,拘泥些虛禮幹什麼?”
賀雲諫將羊毛毯覆在她膝上,聲線平穩,吩咐傭人布菜:
“知道你隨時會來,一直溫着。”
清炒豬心,菠菜豬心湯,紅豆粥……一道道,全是她喜歡的。
紀晚笙卻沒了興致,面無表情動了幾筷子,味同嚼蠟。
回去的路上,車經過墓園,賀雲諫踩下刹車:
“晚笙,我去接個電話,車上有零食,你先吃點。”
紀晚笙沒有作聲,跟了過去。
整整一個小時,他在紀晚笙姐姐的墓前祭奠,紀晚笙站在不遠處看着。
夜色淒涼,卻怎麼也涼不過紀晚笙的心。
再回到車上時,她下了放手的決定。